沈佳南今天起的很早,往日不用上班的星期天,爷爷奶奶不叫她个三,五遍,墙上的挂钟,分针和时针形成直角以后,她是不会起床的,特别现在十冬腊月,外面冷的冰上走的天气,她会在床上赖到日上三竿,不耽误吃午饭的时间,才会哈欠连天走出自己的卧室。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南南,现在还不到八点呢,看错闹钟了吧”
杜丽的语气有着掩饰不住的故意,惊讶的直视着穿戴整齐,走出卧室的孙女,还不忘用余光扫了扫旁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沈光远。
“奶奶,您又笑话我,今天不跟你好了”
沈佳南噘起了嘴,转身抱住了沈光远摇晃了几下,撒娇的说:
“爷爷,您今天必须只能和我一个人好,咱们不和奶奶好了,行不行吗”
被孙女抱住脖子的沈光远,把老花镜往上挪了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别摇了,再摇爷爷就散架了,咱们不和这个老太婆好了,她以后罢工了怎么办,那咱俩就得喝西北风咯”
沈佳南顺势坐到了沙发上,双手依然没有松开,头靠到沈光远的肩上,斜视一眼瞪着祖孙俩的杜丽,把脸仰的高高的说:
“不是还有我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光远急忙打断:
“你快饶了爷爷吧,等你做饭,用不了几天,我这老身子骨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爷爷,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急什么吗,我才不会去闻厨房的油烟味,当空气净化机呢,不过我可以天天领你下馆子上饭店,咱们顿顿吃香的喝辣的,不要像现在这样”
说着她把沈光远的脸搬过来,面朝自己
“爷爷您看,我像不像小白兔”
沈佳南的脸离爷爷更近了,食指和中指分开,放在自己的头顶一伸一弯,睁大眼睛眨巴眨巴。沈光远疑惑的摇了摇头
“爷爷看你不像小白兔,倒像个小馋猫”
“可奶奶当我就是个小白兔,爷爷您是个老白兔,要不她怎么天天像喂兔子一样,上顿白菜萝卜,下顿萝卜白菜,偶尔改善一下,只是加一斤豆腐,您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快变成红色的了”
沈佳南不满的冲奶奶犟了一下鼻子,鼻孔快冲到房顶上了。
“多吃蔬菜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萝卜和白菜,那可是蔬菜中的极品,豆腐既是食品更是中国文化,连美国的《经济展望》都宣称,未来的十年,最成功最有市场潜力的并非是汽车,电视机或电子产品,而是中国的豆腐”
沈光远的话让孙女对他也大为不满
“爷爷,您到底站在哪边的,怎么光向着奶奶说话”
沈光远放下手中的报纸,脸上又添了几分认真
“爷爷是向理不向人,今天欢喜要是不回来,爷爷我也不和你好了”
沈佳南听到爷爷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猛的从他身边站了起来,冲沈光远嚷道:
“爷爷又偏心,到底我是您亲孙女,还是宋欢喜是您亲孙女啊,我已经给您说过N遍了,上个星期我就给她写过信了,让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来,欢喜如果不想看到我被您骂死,就一定会回来的”
佳南气得脸上飞起了怒云,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
“说你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欢喜是你姐,你······”
“呸,呸,呸······今天南南过生日,不许说死的,活的,多不吉利啊,老头子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杜丽打断老伴的话,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又用一只脚在地上,轻轻的跺了几下,过去拉着沈佳南坐到自己身边,陪着笑脸说:
“宝贝,当然你是我们最亲的乖孙女,爷爷什么时候舍的骂我们的公主啊,他敢骂你,我还不依他呢”
说着,佯装斜瞪了一眼旁边的老伴
“你瞪我干什么,她没大没小的毛病,都是你惯的”
“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平常你惯的还少?”
杜丽反驳完老伴,转过头,立马变了一副模样
“奶奶说今天给你和你的朋友做几个菜,热热闹闹的在家过生日多好,你非要去酒楼,女孩家的去什么酒楼,那不是男人喝酒的地方吗?”
沈佳南挑起了爷爷奶奶的战火,窃喜的早把刚才的不高兴忘到了一边
“奶奶,您好落伍,现在谁还在家过生日,多没有档次,再说了,那样好麻烦的,我不是怕累着奶奶您吗,累坏了我亲爱的奶奶,爷爷还不心疼又要怪罪我,到时候我可成沈家的千古罪人了”
杜丽用手指,点了一下孙女的额头,满脸菊花盛开,笑灿灿的说:
“就我们南南会哄奶奶开心,快洗脸刷牙,赶紧把早饭吃了,今天奶奶给你煮的鸡蛋一定要吃完哦”
杜丽说完,到卫生间把刷牙的杯子接满热水,牙膏挤到牙刷上,递到孙女的手上。
二十五·六岁的女孩,说话时不时舌头上挑,声音稍嗲,嗲的让人不讨厌,听着还有点小可爱,这样的女孩,可以说少之又少,沈佳南就是那少之又少之一。
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沈佳南都是一道赏心悦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洗眼睛的风景。
她身材高挑,性感但不俗媚,骨子里天生带着危险的美,青黛色流转的目光跳荡不定,像敏感的猫,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咬上来。特别是微微一笑,露出左边红唇里,那颗洁白如玉的小虎牙。同样是女人嘴里长错位的一颗牙齿,老舍他老人家虎妞的虎牙,是如此的粗俗丑陋,长到沈佳南嘴里,为她增添的却是撩人风情独特的邪魅。
在沈家她更是一家老小的宠儿。沈光远和杜丽只有一个儿子沈剑,沈剑也只有儿子沈兵和佳南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沈兵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城参加了工作,只是逢年过节放假时,一家人匆匆回来住几天,在这个家,沈佳南就成了独一无二的宝贝。
上高中之前,沈佳南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万千宠爱集一身公主般生活,爷爷奶奶溺,爸爸妈妈爱,哥哥亲。同学邻居羡慕嫉妒恨······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感觉在十年前,一个夏残秋初的早上,她一觉醒来,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那是个普通不过,没有任何动荡迹象的早上,离新的一学期开学没几天了。
虽已过了立秋的节气,天还是热的要命,窗外树上的蝉,一大早就要死要活的“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像被放到断头台上的母猪,拖着撕心裂肺的长腔拼命嘶叫着,想在世上留下最后惨绝人寰的动静,也不枉在这个世上走一遭。
头顶的吊扇一夜没停,身上还是黏糊糊的,犹如涂了一层劣质化妆品,堵塞了每个毛孔,透不出气来。昏昏噩噩的沈佳南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懒得睁开酸涩的眼睛。昨天晚上看电视剧,一直到屏幕上打出“再见”,满眼雪花飞,才意犹未尽回到自己的房间。
暑假过完,她就要进入暗无天日,最恐怖的高中时代,这样惬意的日子剩不几天了。
朦朦胧胧中,沈佳南听见客厅奶奶戚戚咽咽的哭声
“我的小乖乖,小宝贝,你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把奶奶心疼死了,小脸咋这么廋,我苦命的孩子啊,看这细胳膊细腿的,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奶奶一边哭,嘴里还含糊不清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沈佳南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鞋也没顾的上穿,光着脚就跑到客厅。
一进客厅,看见奶奶正搂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穿着白色衣裙的小姑娘哭哭啼啼,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伤心的不得了,半个多月没见的爷爷站在旁边,也在不停的抹眼泪,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见爷爷如此悲凉的模样,他们谁都没注意站在客厅墙角,莫名其妙的沈佳南。
奶奶抱着小姑娘哭了好一阵子才松开,咧开奶奶怀抱的女孩,疏离清冷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疲倦而柔顺的眸,怯怯的看见依墙而站的佳南。跳跃的半斜阳光,透进高高的窗棂,女孩脆弱的身子,袅袅之中半明半暗,消瘦苍白的脸,眼睛显的又黑又大,像两潭深山幽暗的泉水,琥珀色的眼瞳是透明的,恍惚无法捉摸。
房顶的吊扇“呼呼······”不停转动,女孩枯黄微卷的几缕碎发,零乱散落在头顶上,随着扇叶的旋转飘起俯下,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腰际上面,用白色毛线绳在发梢处,饶了好几圈后打了个蝴蝶结。
爷爷抬眼发现光着脚站着的佳南,走过去把她拉到奶奶跟前,站在女孩对面,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囔堵的说:
“南南,她叫欢喜,比你大几个月,她是你的姐姐,和咱们是一家人,今后你们俩住一个房间”
爷爷不是平常,娇哄商量的口吻,在征得佳南的同意,好像早已安排好了的,直接命令的语气。
“我不要,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你小时候不是天天和奶奶一起睡的吗”
“现在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长大了就应该更懂事了不是吗,姐姐不是别人,是咱们的家人,你的亲人,今后你们住在一起,要相互照顾,相互学习”
佳南本想继续反对,看到爷爷坚决的目光,眼泪莫名的在眼圈里打着转,委屈的把脸扭到一边,想寻求奶奶的帮助,奶奶怜爱的搂着小女孩,根本就没抬眼看她。
和宋欢喜的第一次见面,让沈佳南有种被侵犯领地的愤怒,那天的情景,深深封锁在她记忆里,每次想到宋欢喜,就会不自觉的看到奶奶抱在怀里模糊的白雾,犹如爷爷从遥远的雪山之巅,捡回一只受伤的白狐,水光潋滟的眼睛,迷离着娇柔,妩媚诡异的光,袅然微动有种幽眇虚浮的不确切感,她心中会闪过一丝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