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除夕到大年初四,我一直待在家里。几乎没出过门,也不爱出门。一是除夕晚上开始降雪,第二天院子里的积雪足有一尺来深。二是在外流浪将近十年,真心累了,哪儿都不想去。金窝银窝都不如家里的草窝,何况我们家还不是草窝,好歹二层小楼呢!
离开家将近十年,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我也特别想了解这十年世界上发生什么变化。最好的方法是上网,我们村家家户户都通了宽带,除了我们家。我尝试着拨打宽带公司的电话,居然还真有人接听,不过态度不耐烦,听说不是申报故障的,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终于问我要干什么。我表示要装宽带,她说安装师傅已经回家过年了,要到初五才能回来。
我说道:“你们现在来安吧,我一人多发给一千元的红包!还有你这个接电话的,也给你发一千块钱红包!”
世界还是那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界,没有谁跟钱有仇的。宽带公司立刻答应了,到了下午人就来了,100m光纤三下五除二就安好。我说话算话,给了两个师傅一千块钱的红包,不过那个客服被我“遗忘”掉了。
安装宽带这桩小事,使得乡亲们对我国家人员的身份更加确信,大过年的,这帮城里人居然不顾下雪天滑,特地给一个农村家庭安宽带,真心不是一般人。
他们下午来我家,上午的时候我进县城买电脑。父亲特别想开车送我,被我拒绝了,主要是雪天路滑,他毕竟是老人,开车太不安全了。何况,我还有自己的打算。
在村子外的雪地,我先温习一遍《以理时轮经·神足篇》,将丹田真气运用脚板,初时没有什么感觉,孰料走上两步,一个踉跄差点倒在雪地里。只感觉到脚底生出两道柱状气流,如火箭发射时尾部吐出的焰火,踏上去之后,整个人往上冲,身体也轻了不少。我提口气,尝试向前冲锋,本以为这一口气跑出去,顶多五六米停止。哪知道越跑越是轻松,越跑越是兴奋,登萍度水暂时做不到,小沟小渠如履平地。地心引力在我身上失去效用,地球成了月球。为了不引人注意,我远离机耕路,在庄稼地边的田垄上疾驰。我们村离县城60华里,开车45分钟,骑自行车得花2小时,步行6个半小时,我跑的虽快,究竟不如汽车,但远比自行车、步行快得多。一小时二十分钟后,已经到了县城,县城人多,我赶紧收了神通。刚刚收住脚步,双腿像抽了筋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这“神足篇”消耗体能太大,一跑下去完全收不住脚,刚才的奔跑属于刹不住劲儿了,所以一下子虚脱了。
喊了个机动三轮车拖上我,吃了顿饭,体力得以恢复。我很担心年节期间,商场没有开门,但担心依然多于,全年无休的商场鳞次栉比。
回去的时候我雇了辆车子,这“神足篇”缺憾太多,应该慢慢调节,练习太俗未必能提高。
从连上网那一刻起,我除了上厕所、睡觉外,整个人钉在电脑前。这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看的越多,越感到自己的落伍。首先我国的gdp占据世界的比重达到35%,跺一脚全世界打颤。印度经济实力也是不容忽视,已经跃上世界第三的位置。美利坚世界第二,对我国进行围追堵截。非洲、东南亚、阿拉伯、南美洲等赶不上工业化的地区,还是一片绝望的土地,嗷嗷待哺。北极冰层完全融化,美利坚、俄罗斯、英、法、德、丹麦、挪威等国家围绕北极领土归属,剑拔弩张,后来达成协议,居然是“共同开发”。虽说如此,美俄实力雄厚,它们攫取了百分之80的能源,余下的国家能吃到一些残羹冷炙依然不错了。
对了,还有日本。
日本8年前与我国产生剧烈冲突,国土百分之80被摧毁,和族只得与阿伊努人杂居,龟缩于北海道。日本国基本上就此除名,不再属于强国之列。
娱乐方面,9年间产生了二百多部经典影视剧,光消化这些影视剧,又花了我五六天光景,等到把它们看吐为止,这才觉得跟上了时代的节拍了。
大年初九,雪霁初晴。
我已经在家呆得长毛发霉,再不出去逛逛,就真的再也不想出去。想到这里,立刻关闭电源,从二楼直接跳向院子外面。我经常在岛上窜上跳下,二层楼的高度,并没有丝毫伤损。抬头看看电脑那间屋子,想到我在那里不白不夜的待着,耗尽时光,不由得一阵恶寒,网络实在可怕。
我们村太小,只有二百多户人家,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用不了半个小时,实在没什么可以逛的。忽然想到了好友王孝山、刘广辉,前几天他到我家看我,不去回访,实在不够意思。想到这里,我神经质得转身回家拿两瓶上好花雕,拿了六百块钱做红包给他们的孩子当压岁钱。
首先去敲刘广辉家。
“咚咚咚……广辉,在家吗?广辉!”
敲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无奈之下,去找王孝山。孝山家在村子末尾,我没找人打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家的房子跟9年前没啥差别,不知道孝山这些年咋混的,别人家再不济房子也翻新了,孝山他们家大门儿都没变化:木制的黑灰色们,普通的长条锁别着。门槛没了,稍微低下脑袋,一个成年人就能顺利钻进去。
“孝山!孝山!”啪啪啪!
“谁啊?门没有锁,你进来吧!”王孝山喊道。
穿门跨院,直至堂屋,王孝山正醉眼惺忪的喝酒,酒是最便宜的“来二两”。两块钱一瓶,名字叫“来二两”,一瓶酒足有半斤重。下酒菜没别的,一小碟花生米,半盘荷兰豆,荤菜貌似是过年时候的猪肉饺子。堂屋也是很破败,三间破瓦房,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还挂着伟大领袖的照片。窗户一开一合,屋外面射进来的阳光,映衬的墙壁晦暗、灰尘飞舞。
“花雕!花雕!”
王孝山没看见我,先看见我手里的酒,他像个抢劫犯,一把夺过,旋风般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仰头便喝。上好的花雕,就被他喝白开水似的溜进肚子里,真的非常暴殄天物。
他不顾我,我可得顾及我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和孝山对坐着。
一瓶上好花雕进肚,王孝山眉开眼笑,忙不迭直勾勾盯着我手里另一瓶花雕。
“孝山,给你!”一礼不跑两家,索性都给他了。
孝山接过去,搂在怀里,很夸张得哈哈大笑。
我皱眉道:“孝山,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
“呵呵。”王孝山先打了个酒嗝,笑道,“故去我就是傻,不喜欢喝酒,酒啊,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要是我早点学会喝酒,我的日子也过得舒心多了。”说着,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弟妹呢?小光呢?”
“跑了,跑到不知哪里去了。两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看见我做生意赔了本钱,欠了一屁股债,就以为下半辈子跟着我受苦。小光啊,我的儿啊!呜呜,你怎么也狠心抛弃你爹跑了?呜呜……”
一个大男人在我眼前哭得悲悲切切,换做以前,我肯定也会跟着抱几声不平,同样的难受。现在我反而心里特别厌恶,大过年的,哭丧似得,真心晦气。简单地劝了几句,转身找了借口就要走。
正在此时,村里街上传来人们嘈杂的呼喊声:
“出事了,出事了,大家快让一让!”
“哎呦,这可伤得不轻!”
“他妈的王大雷他们兄弟太狠了。”
“就是、就是,欺负咱们村欺负惯了。”‘
“谁让咱们村小呢?”
“妈了个逼的!村子小就活该被欺负?”
“找家伙跟他们干一场!替广辉出出气!”
“广辉啊!广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