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历史悠久,可追溯至上古蚕丛。地势多山,层峰叠峦,山路崎岖,诗仙李白曾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顶天峰,触手可摘云朵,峰顶有一片可容纳上千人的平台,此时围满唐门弟子。
高台上,一名老者阔声道:“唐闲,你三年来触犯三十二条门规,屡教不改,我现以唐门门主身份将你逐出唐门,你可服罪!”
人群中心空出一片地带,唐闲傲然昂首,冷漠地瞧着门主:“我何罪之有!”
“触犯门规便是罪!”门主指着他,严正说道。
“哦?为何不是门规的错,而是我的错?”唐闲嘲讽一笑。
“大逆不道,你……”
“慢,大可不必!”
唐闲抬掌,既示意门主无需多言,也将一青衣女童傀儡召出,随即十指轻动,一根根极细缠丝闪烁光亮,女童傀儡忽然活了过来。
咔咔数声,银丝尽断,傀儡瘫摔在地。
唐闲接着道:“够了吗!”
诸弟子震惊,他却将修炼十年的傀儡这般轻松的毁还,要知道唐门弟子的实力多半来源于傀儡啊。
门主也被他干脆的举动给震住无言。
“自今日起,我恢复云闲之名,唐一姓氏也归还于宗门,够了吗!”
言罢,云闲转身离去,头也未回。
诸人皆知,无论是自毁傀儡,亦或归还唐姓,均是逐出门派的重罚。
山风吹动衣诀,夹杂几许寂寞。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便他下山。
“站住!”
门主身旁,一名苍发长老起身离座,望着那道背影说道:“我唐门立足于江湖,靠的岂止傀儡术!”
云闲止步,深深蹙眉,回头望向长老。
“今日是审你罪行,由不得你做主!既非唐门弟子,便知唐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之地!”
长老此言很不讲道理,难道逐出门派还不让弟子离去?那与处死何异。
门主启了启唇,终未开口,叹声归座,显然是让长老做主。
“唐天鹤,你想怎么样?”云闲直呼长老姓名,可谓大不敬。
唐天鹤神色凛然,阔声道:“江湖八宗,同气连枝,你既伤太玄剑派弟子,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云闲气极,反笑道:“他不带银钱吃白食,欺辱八旬老太,还有理了?我只恨学艺不精,未替武林除害!”
“学艺再不精,也总是有的。”唐天鹤道。
太玄剑派弟子是被云闲用暗器所伤,唐天鹤绕过事因,直言“学艺”,意思很明显:把学艺留下来吧。
“凭什么?我入唐门之时,经脉完好无损。”云闲不依。
“就凭你习了唐门的器术,理当归还唐门!”
门字刚落,无数银针咻咻破空射去,分别命中云闲周身数道穴位,已将他经脉要穴封住。
云闲咬牙忍痛,豆大汗珠从额头滑落,只发出一声急促痛呼便不做声,死死盯着唐云鹤。
“三日前,你投毒害死武家八口人,可又知罪?”
唐云鹤神色骤凛,秋风带着丝丝凉意。
“哈哈哈……”
云闲狂声长笑数声回荡在山谷,陡然止笑,厉声道:“你武家八口欺良霸市,死在他们手上的黎明百姓数以百计,毒死活该!”
唐云鹤面目狰狞,震怒道:“住口!”
“呸,住你先人板板的口!上梁不正,下梁尽灭,活该绝后的老东西!”云闲狠狠吐了口唾沫。
“我杀了你!”
唐天鹤身后飞升起傀儡,悬于半空。
其余几名长老纷纷变色,同时召出傀儡将它围困住。
门主身形如风,拦在唐天鹤身前,沉声道:“二长老,此举不妥!”
唐天鹤怒不可遏,但也不敢无视门规,怒视着云闲一字字道:“太阳落山之前,必让你替我武家子孙陪葬!”
只要云闲出了唐门,唐云鹤便可为所欲为,到那时,任何门规都约束他不得。
云闲快意笑道:“我的肉嫩,你要不要吃?血也甘甜,你可以试饮一番,骨头更硬没得说,想必能熬三大锅萝卜汤,盛肉熬骨的锅碗还可以拿来喂狗……嗯,你想不想试试?”
诸人神色骇然,不自觉退后几步,尽量远离疯语的云闲。
唐云鹤虎躯颤栗,面容扭曲,云闲所说的便是他所想的,他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抽其经、熬其骨,方解心头恨意。
云闲咧嘴一笑,满口红牙,又笑道:“唐门五千八百步石梯,我走得有些慢,劳烦你多等片刻。”
言罢,他竖起一根中指,冷漠转身,走下石阶。
唐天鹤正欲上前,门主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干什么!”唐天鹤怒问。
“他的武功已被尽废,多等一刻无妨。”门主叹声道。
其余长老点点头,觉得此言有理。他们并非偏袒云闲,而是替唐天鹤着想,万一他被云闲激怒下杀手,门规可容他不得。
无论是谁,胆敢在唐门内杀人,均逃不过一个死字。
忽闻石阶上传来张扬歌调,回荡在群峰间。
唐云鹤气的发颤,所幸几人拦住他,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杀掉云闲。
也罢,就让他多活一阵!唐天鹤如是想着,对一名亲传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名弟子会意点头,转身步下石阶。
不多时,那名弟子匆匆跑回来,打断门主训话。
“不好啦,云闲没有下山,逃进禁地啦!”
“什么!”
唐天鹤霍然起身,九品天武的浑厚内功运到极致,身形如一道流星,消失在峰顶。
其余诸人面面相觑,纷纷哀叹,不知是感慨唐天鹤的恨意,还是为云闲的命运默哀。
……
……
峰腰,一条孤僻的蜿蜒小道通向一个黝黑洞口,像上古凶兽的巨口,每当风起时,里面传来呼呼狂啸。
此处名曰鬼嚎渊,不仅是唐门的禁地,亦是江湖第一险地。
鬼嚎渊存在千年之久,专用于关押功力绝顶、穷凶恶极之徒,他们大多属于江湖上潜藏极深的棋魂殿,而棋魂殿的人,无人敢杀!哪怕是中原第一帮派丐帮也不敢斩杀他们,只能囚禁关押。
说起棋魂殿,江湖人无不闻风丧胆。
它没有宗门,更不知存在多久,与世无争又掀起无数风浪,灭掉过无数门派,包含百年前独霸武林的天龙会,也包含名不经传的小帮派,目标毫无逻辑可言。
它像一条潜藏在天地间的毒蛇,出击毫无征兆,毒牙所向,无一生还。
若不是十年前一位太玄剑派的高人临死前的一声震呼,恐怕至今都不知它的殿名。
唐门的机关暗器之术独步天下,制造的囚笼举世无双,成为关押棋魂殿恶徒的最佳场地。
……
云闲走进鬼嚎渊,阵阵阴风袭来,不由打了几个寒颤。
窟内潮湿阴暗,前方黯淡摇晃的光点成了唯一指引。
云闲显然经常来此,走到煤油灯下,拨拨灯芯,烛光亮了数分,照亮面前的悬崖峭壁和崖畔上一铺草堆。
一名披头散发的老乞丐依着草堆,睁开眼瞧着云闲,边打手语:今天早了些。
原来老乞丐是个哑巴,右袖空荡,残了条手臂,耳朵也少了一只。
“唐伯,我又不是送饭的弟子,到您这儿避难来了。”云闲苦笑叹道,坐在唐伯身旁,双腿垂在崖壁上。
唐伯听懂了,闭着眼睛倒下去继续睡,草堆拂拂轻响。
“老不死的,今儿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就这态度?不说点好听的?比如说我大难不死,必能逢凶化吉啊什么的……”云闲笑骂道。
唐伯未睁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哦,抱歉,忘了你是哑巴。”
云闲从袖囊里取出一根鸡腿,仔细地将上面一根银针拔去,递到唐伯鼻端,唐伯猛然睁眼,接过鸡腿啃一口,晃着鸡腿夸赞云闲懂事。
“记住这个味儿,日后好怀念我。”云闲又道。
唐伯好奇地瞧着云闲,手语道:你怎么了?
“嗨,这几天杀了不少人,被逐出唐门了。”
云闲耸耸肩,接着道:“就连经脉都被封住,不然哪沦落到这般田地。”
唐伯笑了笑,又埋头啃起鸡腿。
云闲佯怒道:“老不死的,我临死还给你送来一条腿,你就这般没心没肺,不安慰两句也就罢了,也不指条活路。”
唐伯指了指万丈深渊,笑笑点头,比划道:下面是活路。
又指了指洞外,瘪嘴摇头,比划道:外面是死路。
“我都死到临头,你还这般打趣。”
云闲望着阴暗深渊,叹笑道:“不过你倒是蒙对了,一会儿唐天鹤追来,我只能跳下去,如果我没勇气跳,您可得帮帮我,千万别让我落到他手里。”
鸡腿一顿,唐伯埋低头颅,似在隐藏某些表情,比划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他后代全被我毒死了。”云闲淡笑说道。
唐伯猛然抬头,凝视着云闲,确认云闲说言属实,眼睛里爆发出两点精芒,竖起大拇指。
云闲哈哈大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那帮龟儿子死有余……啊!”
云闲话未说完,唐伯便将他一掌拍下悬崖,崖下的惨叫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鬼魅袭来,似要去抓住云闲,但已来之不及。
这道鬼魅般的身影,正是唐天鹤的傀儡。
黑衣傀儡眼睛程亮,如真人般怒视着唐伯。
唐伯理也不理,仰头佯睡。
漆黑的洞穴某处,唐天鹤怒声咆哮道:“让我进去!”
唐伯没有回答。
唐天鹤奔至崖畔,傀儡飞快坠下,崖下传来几声轻响,唐天鹤面色惨白。
与傀儡失去联系,等于七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更胜丧子之痛。
唐天鹤尖利凄吼,余音回荡在崖壁久久不散。
烛火摇曳,石壁映着唐天鹤歪斜离去的身影,唐伯如睡死一般,浑然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