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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跨海之恋

体育场距离宿舍楼有很长一段距离,体育场在西南角,宿舍楼在东北角,穿过多半个校园。果然是加拿大温哥华的名牌院校,连晚上10点多校园里的照明都特别好,无论是学校的酒吧墙壁上暗藏起来但明暗有度的灯光,还是由清亮的屋檐接连蔽日组合成的天际线,无论是闪着萤火一般光彩的成排的路灯,还是偶尔开进来送下醉酒学生的TAXI,这所学校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24H全是亮的。前天是这样,昨天晚上半夜太饿下楼买汉堡,夜晚也是这么个颜色,阿郎碰巧问到一个学长,学长回答说,“It‘sjusttime。”后来阿郎才闹明白,这是校方故意采取的一个措施,意在以通宵开灯来告诫学生们,人生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夜晚的时间和白天的时间一样,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就那么飞快地可以过去。而人在时光的长河当中,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抓住时间,来实现自己的梦想,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喝,多么隐晦的一个寓言,这倒有点类似于黑砖窑啊,不以白天黑夜来作为时间刻度,仅以工作和休息来作为时间的节律。怪不得都这么晚了,学校路上这么多夹着书本、来去匆匆的学生,还有拿着一把小提琴独自演奏、面前摆着一个收钱箱的艺术青年,他可能有一个音乐的梦想吧,阿郎想,他停驻了片刻,郑重地捐出10加元,演奏的青年回馈来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Thanks,andtoyourdream。”喝,原来还真是个有梦想的小提琴手,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梦想,他眼神一扫,扫到了收钱箱上面的一行白字,“Todream!”他是为了他的梦想在筹钱。

原来这么多有梦想的人!

这是阿郎到了温哥华的第三天。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是加拿大本地学生,他们在混着喝啤酒、红牛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饮品,来庆祝迈进著名的布朗大学的校门,他们热情地招呼阿郎过来一块喝,阿郎微笑走过去,用红牛碰了一个杯,准备聊聊家乡啊、聊聊国内国外不同的高中生活啊这些,阿郎瞥见了有台电脑上的Facebook页面,就想起来自己还没有Facebook账号,他问说,Facebook如何注册?其中一个叫恩里克的孩子大致说了一下,大概就是找到Facebook网址,填写个人信息,传张照片,然后就可以在上面找自己的同学和朋友了。

Ok,阿郎拎出来自己的电脑,按着英文提示填写了个人信息,大致跟国内当时的校内网是一样的,只不过Facebook的页面赶脚更时尚和简洁一些,到了传照片了,阿郎找了找电脑里,发现仅有的几张还是高中时穿着校服呆呆的样子,但你看今天晚上来自加拿大和美国的同龄人,人家哪还有青涩的感觉,已经完全就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所以自己的这几张照片显然不再合适放到当下的文化语境之中。于是他找了一面感觉是加拿大比较古典时期的深橙色木墙,借着浓厚的艺术气息,给自己来了一张满是微笑的大头像,然后还用美图秀秀修饰了一下,上传之后,点了Yes。

他去睡觉了。一种沉重的劳累感涌上头来,虽然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在谈笑畅饮,但还是没能打扰到他的睡意,连泛着枫叶猩红的浓烈香气和陌生的异国床铺都没能打扰到他。三天来积累的疲劳喷薄而出,他的意识快速萎靡,直至逐渐消失,他最后的一点意识是,梦想就在那,但在一大堆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裹挟之下,也是好遥远。

第二天晨起已是日上三竿,这初来乍到的一周过后,就要正式上课了,所以今天以及接下来两天,都是无事。无事了好,在紧张得要人性命的高三一年之后,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大假了。南美洲有一句谚语说,身体走得太快了,要停下来等等灵魂,对阿郎来说则是,生命这根弦绷得太紧了,要停下来喘口气。睡眼朦胧之时,郎妈从地球那边打来了电话,“怎么样了,儿子?新学校感觉怎么样?”

“还挺好的,这里的学校晚上也灯火通明的,恩…校区挺大,我还没逛完…”

“你们那个学校叫布朗大学,还是明朗大学来?人家邻居有问的,我说我忘了,哈哈哈……。”

“布朗大学…前前后后花了二十万才进来的学校,您老这说忘就忘了,这么大条,我爸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呵呵,小孩子懂什么……人家邻居问你啥时候回来,说要跟你要签名,当了导演的人,一个签名不也得值个千儿八百的…”

“我这刚来,得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去呢……是谁这么财迷转向,要拿我的签名去卖,卖我的签名,得来的钱也得分我一半才行吧,哈哈哈……”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笑起来了,唉,一个个把这行业想成神话的人们,一个个敢想敢说的望钱欲穿的人们,大概在他们看来,坐上了学习导演专业的快船,成名的神话就像一夜暴富似的那么简单高效。学电影,是为的什么?为了挣大钱脱贫致富?为了脱颖而出,居人之上,恃强凌弱?为了光宗耀祖,名满乡里?大概从旁看的人都会这么想吧~独独没有人会去想他对电影艺术的那一点纯粹的喜爱,神秘、浪漫,创造的力量令人振奋。希望这些功利和刻意,能够终究不取代自己那一点纯粹的喜爱,希望那一点兴奋和感动能够永久地留存在内心深处一个恒久的角落,不被遗忘。

和郎妈谈完了这些看似说笑之间但也略微讽刺的话题,阿郎洗脸刷牙,时间已经接近11点,他一边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边盘算着下午和晚上去什么地方探索未知。呃……这么快,昨天晚上刚注册完,就有人申请加他好友了,看头像还是个女孩。他放大那张头像一看,我去,这不是昨天舞台上那个男子汉一般的女主持么?昨个她梳着鞭子,再加上光线的影响,跟今天这张清纯长发的模样一对比,差点没认出她来,差距太大了,但是,这个纯粹北美面孔的女孩,其实,还看好看的。呃…将来不会跟她发生什么故事吧?嗨,自己想多了,怎么会。那她为啥要加我好友呢?可能是她也刚来,认识的人不多,多认识一个人多一个朋友吧。

阿郎加了这个女孩的好友,才注意到她的留言,“Hi,I‘mMonica。”阿郎一愣,Monica,不就是汉语里的“莫妮卡”么?阿郎很喜欢冯小刚导演的一部电影《不见不散》里,葛优饰演的在美国谋生的老炮儿刘元,为了追求心仪的北京女孩李清,虚构了一个对他爱得死去活来的美国女孩莫妮卡。葛优每次说台词说到莫妮卡的时候,那种表情和语气都会显得非常逗,让阿郎印象深刻,没想到今天,阿郎在美国的邻国加拿大,也遇到一个莫妮卡,但是这个莫妮卡,却是真人真事的存在,人生就是这么的有意思吧,总有一些新鲜的东西闯进你的生活,跟你的过去发生一点机缘巧合的联系。出国,总会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人的生命轨迹,如果不是出国,自己的周围都是那些渐渐看厌的熟面孔,又怎么会迎来一个有趣的莫妮卡呢?

“Hi,Monica,nicetomeetyou。”阿郎回复了这个叫莫妮卡的女孩,然后他就出去吃中饭去了,去到楼下的“coastrestaurant”(海岸餐厅),吃一碗米饭,外加一条鱼。这是很多布朗大学学生的午餐,这学校不崇尚极尽丰盛的饭食,反倒崇尚简洁自然,大概是和毗邻森林和湖泊有关系。鱼呢,做得没国内厨师做出来的好,味儿太淡了;米饭,没有国内师傅烧出来的香,不黏。好吧,吃完之后反倒觉得还不错,好消化,不粘胃。

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阿郎用来寻找在温哥华城内以及周边所有可能存在的拍摄剧组,通过看学校艺术学院张贴的海报,向学长学姐打听,搜索当地的网络信息,结果发现寥寥,温哥华当地并没有大的制片厂,也鲜有成型的剧组,边学习边实习的想法就由此落空了。奔波了大半天的阿郎神色疲倦地回到宿舍,累得想睡觉但又不甘心,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想再搜索一下当地留学生的社群,看有没有别的渠道可以找到剧组的,结果Facebook上又有新的消息出现了,还是那位Monica。

Monica称他非常Cute,歌唱得也非常好,非常动人,所以想跟他认识一下,身边正好有舍友经过,一看是这位Monica发来的信息,立马惊呼,告诉阿郎说“你撞了大运了!”。原来这位Monica不是一般人,她是阿郎上一届的学姐,来自美国纽约,火辣外向,唱歌特好,有一股爷们儿范儿,是学校里好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她自己打工挣钱,买齐乐器,组建了一支“HotMonica”乐队,自己担任主唱,平时学校里有音乐活动都能看到她的身影,校外的商家促销、音乐节,甚至一些歌手发片,很多都会找到她合作,因此她在这一带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这哥们还表达了对阿郎的敬佩,能钓到火辣的莫妮卡,可真有他的!

阿郎笑笑,事情来得有点突然,像是晴天霹雳,他欣然回复了莫妮卡“求认识”的意愿,给了她自己刚办的电话号,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室友们说,周围的饭馆档次都差不多,阿郎刚刚吃过的那家海岸餐厅已经算不错,于是,就定在那里吧。还没挣上钱,就先花上钱了。不过像莫妮卡这样的女孩,谁又能拒绝呢?

这是新生开学前的一个傍晚,夜色渐渐暗,一排排打开的路灯,又将这学校照得像个白昼了。来之前,阿郎在泰山服装批发市场购置了一套全新的衣服,今天可着见莫妮卡的空儿穿上了,又特地整了整发型,不再显得那么呆萌可爱,添几分成熟稳重,真不知道外国女孩喜欢什么样的发型,管他呢。于是,在海岸餐厅门外,阿郎一圈圈转着等待莫妮卡的到来,心中很是忐忑,想着该跟这个外国女孩说些什么。阿郎并没有太丰富的感情经历,在高中阶段很多人已经开启了恋爱之旅的时候,他也有过很朦胧的一两段男女关系,也许是当时对这件事的认知的角度问题,阿郎最后还是将精力全部放在了自己的学习之上,当然还有原因是,朗爸和郎妈严禁阿郎高中时候谈恋爱,觉得男孩子将来长大得担起家庭重任,所以还是应该以学习为重。

唉,好吧,所以现在阿郎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在静静等待着布朗大学最火辣的一个女孩纸到来,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哪一点吸引了她。恰值吉时,白鞋黑裤,金发飒爽,紧身上衣,满面笑靥,精致五官,北美面孔,莫妮卡来了!她满目秋波,眉眼微垂,歪头抖动秀发,手指微微抬起,向阿郎打出第一个招呼,“Hello,itseemsthatyouarelookingforsomeone!”

“Yeah,I‘mlookingforagirlnamedMonica,it’syou?”

“Yeah,it‘sme。”莫妮卡笑了

…………

在后来郎妈的屡次追问之下,阿郎才将他与莫妮卡相遇的第一面的情形曝光出来,其他的情形就再也没有透露过。如果每隔一段时间就将一件事情回忆一遍,那么这件事情会比别的事情记忆得更为深刻有力。在随后与莫妮卡几度沉浮的关系发展中,见过的第一面,成为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忆当中最清晰的部分。

当天晚上,阿郎慷慨解囊吃了一顿比鱼和米饭要丰盛许多的菜肴,他和莫妮卡的聊天也进行得非常顺利,聊了各自的简单情况,聊了各自家乡的故事,聊了音乐,莫妮卡回忆说,他当晚唱的那首听不太懂的歌,令她平静而感动,所谓心与心的交流,也无外乎如此,就觉得虽然听不懂中文,但是这首歌表达的意思,直抵内心。一个能让女人安静下来静静欣赏他的男人,是有着别样魅力的,言语之间,充满了敬佩。

阿郎解释说,因有一段未遂的爱情在心中留存了难以弥合的隐痛,所以每当想起来都会找一些东西来疗伤,音乐是表达爱情的一个出口,这首《你是我心爱的姑娘》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一个选择,所以虽然当时上台一片空白,这首离心灵最近的歌曲就成为了他的第一选择,他不知道这首歌能带给别人感动,但如果能给别人制造5分钟的浪漫,就已经心满意足,当然,他也要感谢莫妮卡,把那么好的运气带给他,让他有机会上舞台展示出来。

坦率而真诚,有木有?这一番表述提升了莫妮卡对眼前这个中国男孩的好感度,他的意识和言语岿然不动,就像一座山,平和内敛,给人安全感,虽然知之不多,但这个人还有点意思。

正好这天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有个音乐系的女生在角落里弹唱展示她的才艺,浪漫的氛围恰到好处,前面比较正式聊天的内容阿郎是记得的,后面比较散碎和发散的部分阿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单就这一次阿郎与莫妮卡的见面,郎妈后来就反复提起过无数次,要见见这个莫妮卡,要问问她家里什么情况,愿不愿意来泰安住。

时间回到四年后的中国泰安,在阿郎决定安顿下来的时候,莫妮卡的话题又被郎妈提起来了,说,“跟那个叫莫妮卡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嘛?”“我还想着以后抱个金发碧眼的孙子,到小区里玩的时候肯定好多人喜欢看他。”阿郎只能呵呵,不再说什么。

后来又吃过几次饭,看了几场电影,阿郎和莫妮卡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在最初的好奇和了解过后,两个人能再沟通的其实不多,阿郎忙着自己的电影导演课程,并锲而不舍地找剧组实习,而莫妮卡则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自己的音乐会和音乐制作上,在专业课程本身上牺牲掉了不少时间,但没什么关系,她已经看到音乐带给自己生活的改变,相较于书本和知识,现实中的生活细节能给她更多的启示。虽然两个人的生活侧重点不同,但是已经算同属文艺圈或者演艺圈人士了,所以还是有的聊。这一点对两个人关系的稳定是有作用的。对于莫妮卡这样一个火辣的妹子,学校里很多知情不知情的男生都或明或暗送来秋波,希望能够一亲芳泽,但莫妮卡没有动摇过。

了解他们俩故事的人,则吃惊于为什么一个万人迷Hotgirl可以这样守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留学生,他并没有魁梧的身材,也没有善辩的口才,更没有如布拉德皮特一般让人自叹弗如的外貌,那么他一定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吧。然后阿郎就越来越沉迷于自己的剧本创作,只要不是上课或其他必要的生活内容,阿郎就一定要把心思放到电影剧本创作上。在课堂之上,教授们鲜少结合当下大热的电影阐述导演理论,而是往往结合比较老的片子进行解读,从电影基础理论开始,向这些对电影除了看过一些名气很大的大片之外几乎对制作流程一片白纸的孩子们,打开一个恢弘瑰丽但也无比繁杂的新鲜世界。

电影是工业产品,电影更是基于情感、基于对世界认知而升华结晶出来的智力产品,所以每一堂导演课,都让阿郎对自己所选的这个人生方向无比迷恋和自豪。每一次上课,看着那些经典的电影画面伴着抽象而具体的电影制作理论一页页翻过,阿郎感觉都在突破自己关于情感、沟通和艺术观念的天花板,每天都能取得进步,这显然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自己私下里攒的剧本,就要依据每天获得的新知,进行调整和完善,而这个过程中,阿郎明显感受到自己在专业创作上的精进,每一次准备打开剧本进行修缮时,就发现它已经成为了自己之前没办法想象的一个崭新的水平。花那么多钱出国,不就是为的在这条通往梦想的路上一步步迈出脚步么?对每个导演系的学生来说,拥有一个做导演的梦想是最底线的职业诉求,而对阿郎来说,这个梦想显得更为迫切,因为出发之前父母就反复强调一个意识——你去温哥华是干什么的!是为了求上进,求上升的,这种功利指标虽然很俗,但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作为同听一场“HotBrown”的阿郎和那些普遍开着好车上学的同学,显然不是一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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