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花费一周，剪辑花费一周，12集的东西终于新鲜出炉了。出炉之后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各位大佬们看，征求意见。12个两个多G的文件打包发出去，待剪辑师孩子想松一口气的时候，阿郎拍拍他肩膀，一会吃顿大的，估计还得忙活几天。果不其然，各位大佬们意见是真多啊，从视频宽幅、字体位置、剪辑中的小混乱、配音哪个地方声音轻了声音重了都一一提出，而且放出话来说，一个小视频就做得这么勉强，这个泰丰和这个陈总的实力到底行不行？听到这话很崩溃吧？肯定的，阿郎完全没有想到会受到这样恢弘又具体的掣肘，甚至某几个瞬间内心里边还涌动起来某些文艺片导演对商业电影抱怨的熟悉心理——商业的铜臭味啊等等。
不过人生就是在这样妥协和坚持的循环当中滚动前行。人家总是给了钱的嘛，阿郎也默默忍了。大改三天，各位大佬们才放话过来说，陈总辛苦了，就按这个出吧。好吧，谢谢各位。好菜好饭送别了剪辑师，阿郎自己注册优酷账号，一个视频一个视频地添加、上传，上传完之后再也不看，转头去印刷厂拿宣传单页去了。阿郎的认识在于，现在网络上自己做视频的简直太多太多了，而且制作的水准越来越高，因为太多，也因为越来越好，所以想通过自制视频扬名立万越来越难，现在哪个出名的视频系列背后都有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注入，自己这点东西，根本没有办法硬扛。那么回到这个文化产品本身来讲，自私点说，它也不需要全国范围内那么大量的关注和点击，想实现那个范围也不太现实，它只需要产生一定的反响、引起一定的人的注意，作为第一波东西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阿郎开始像大街上常见的小红帽一般，逐条街道派发单页，派单也并不容易，因为要躲着城管的追捕。拿着单页见人就发，也的确算是影响市容的事情。这个项目当中最好的一点就是，各位大佬们没有给出硬性指标，说我花了这5000块钱给你赞助了，我仓库里的存货去化就要达到多少额定的量，没有，各位大佬还是很仁慈的。
派完一万份单页，阿郎回家躺了两天，拿手机盯着12集内容的点击量，每集视频的观看次数从几十到一千不等，对这一点阿郎是早有心理准备，你不可能要求那些看视频的人蜂拥而来抱住你的大腿，对你竖起大拇指，现在的观众太挑了，做得稍微差一点就根本不买你的账。让阿郎有所介怀的是，上千个看过视频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留言的，哦，有，几位投了资的大佬，自己顾体面下不去手，让手下们注册个小号说几句“做的不错”的话，算是尽绵薄之力为这批东西打打榜。实话实说，大佬们是失望的，看过的人总共就那么点，完全不足以彰显品牌的传播力。
张氏兄弟挨个看过12集之后，打电话给阿郎说做得不错，然后是鼓励啊一些的套话，然后挂断电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泰安的现金圈里摸爬滚打久了，5000块钱就能验出来这个海归的成色，以免今后载更大的跟头，这笔买卖做得也很划算。除了所谓的品牌传播力之外，你陈朗不得念我的好？你什么情况我张氏兄弟清楚得紧，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别以为你那点东西就真能值5000块钱，我这可是在你低谷的时候捧你呢，你心里得有数才行。这些话人家一句都没说出来，但是不说出来就是让你去品咂、回味、顿悟的。
万物归于沉寂。当然，这12集的视频，点击量肯定是每天往上走的，但是现在一篇微信的阅读量都以100000+为成功标准，你在网络平台上放视频，不来个100000+也根本算不上成功，每天往上爬个几十的点击量根本于事无补，所以内容制作是一方面，对于传播形式的演变，也必须得跟踪观察，你得明白怎么传播才能将品牌最大化。这一点是阿郎干完这一票之后常常思考的，现在完全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或者说这句话应该从另外的角度去理解，酒要是香的话，可以不怕巷子深，但酒太多了，好多不香的酒都在打榜，你就得认真琢磨琢磨了。
其实还有一个不错的途径可以提升观看量的，那就是微信朋友圈，把视频链接发到微信朋友圈里，让自己的亲戚、同学、好友一齐点赞、观看、转发，这可以很快就完成，但这一点却是阿郎所不齿的。他不愿意借助朋友圈的力量去弄，因为他知道，人家来点击也是迫于面子迫不得已，这是一个人情，今天借了这个人情，早晚要把这个人情还回去；哪怕就是成功了也是胜之不武，何况增加那区区几十个点击量也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现实就是如此啊。朋友圈真是一个圈，人们在里面来来回回，你追我赶，你给我要，你要我给，到头来还是一个圈，归零了，没意思。谁都欠不了谁多少，谁也挣不了谁多少。
躺了两天、歇息两天，到第三天，阿郎觉得体能慢慢上扬，“咔呗”到达一条及格线之后，阿郎觉得可以畅快地下床走动了。此时的心境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悲伤，感觉像是经历了一次大事之后的调整和复盘期，有关于这个项目的一切过程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慢放而过，情绪另说，那种充实感是很真实的。从人生状态上来讲，阿郎很满足。
在跟莫妮卡聊电话的时候，莫妮卡说她打算复出跟乐队出专辑。阿郎自认为还是处于热恋状态，所以对于莫妮卡的这一决定他心有不满，因为这并不是给这段“假装情侣”的恋爱添油加醋的动作，这导致的是两个人的持续分离、像以前一样的各忙各事，和依旧不明朗的未来。这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所有的兴奋和激昂此时归于平静，生活又陷入平步涉水的稳健节奏当中，事业和爱情，都越来越像日常间的生活种种，再没那么多能刺激肾上腺素的东西。再者，被这些东西挂在身上，阿郎越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无甚长技也无处挣脱的中年人，岁月的疲劳感像是容易上头的老酒，让人昏昏欲睡。
是不是对生活的体察没有这么细腻的话会开心一些？谁知道呢，反正阿郎对生活环境的细腻变化感受得非常精准，他总能从事情的变化过程中找到自己情绪的投射点，产生共鸣。这是他作为一个文艺圈的人的特点所在，或者说天赋所在。
那么下一步，要怎么做？其实他还没完全从3万元项目的过程中回过神来，又一次约杨丽吃饭，他的情绪依然是饱满的。这次要聊的，其实就是他们最早起始的那个项目了——以吴朗为主角的小说IP。忙活了这么多天，阿郎终于有心劲把精力转到这个IP上面了。
杨丽说，您忙了这么多天，书都出来了，等着咱们去拉回来呢。阿郎怀疑，是么，怎么没早告诉我？杨丽说早就打电话给您说了，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阿郎回头一想，还真有这么回事，连忙说怪自己怪自己。不过他随后认真纠正了杨丽的一个错误，说，千万不要叫“您”，称呼“你”就好了，我其实比你大不了多少，杨丽说那哪成，角色定位还是要明确的好。阿郎坚持不让说“您”，开玩笑说再喊这个就掉工资。说到这杨丽想起来阿郎做“泰安风情画”的事儿，问他怎么样了，阿郎说反响还不错，几位大佬对成品也比较有感觉，我们的水平还是可以的云云。杨丽听了也开心啊，说那你下一步想怎么往下弄？阿郎说等一下，他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杨丽，说“给你的，辛苦了”，杨丽笑嘻嘻地问“什么呀，这么神秘？”
打开一看，3000块钱，30张红色的毛爷爷叠成一打，虽然不厚，但它们独特的形象，看着还是很惹眼的。杨丽也不客气，拿起来塞进自己包里，说谢谢老板。能挣钱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吧，她对阿郎释放出来的笑容就更绚烂了，问说你的莫妮卡什么时候能见着，不是打算复合了么？阿郎无话，这岂不是他的痛处？阿郎照实情给杨丽说了，杨丽也很唏嘘，没想到自己眼中别人的幸福竟然也如此交织复杂、一言难尽。结账离开，杨丽给阿郎说，我这儿有个不错的人选，要不要给你说说？阿郎问什么人选，杨丽说女人啊。
阿郎顿了一顿，说好啊，欢迎啊，这是大好事啊。于是两人又重新坐回了之前的座位。杨丽说，这个女人呢，是泰安本地人，年方23，做广告的，长得不丑也不漂亮，性格温和，与世无争，若做起事业来有股铿锵劲，生活中也更是小女人一枚云云……
经历过之前一大波辗转的阿郎静静地听着，窗外五彩的阳光像是要把这个寒冬拉回到暖冬的节奏里，但天边层叠的黑云又仿佛在告知人们，想要回到暖冬也实属不易，阳光背后就藏着冰刀，冰刀晶莹透亮闪光，也可以把阳光映照得璀璨夺目。阳光和冰刀共舞，就是这个冬天的情调。
那天杨丽和阿郎从小餐馆走得都很晚，除了介绍新对象，俩人还聊了很多有的没的，就是各种闲话各种生活中的琐屑，各种酸甜苦辣，各种人生百态。交了心之后话就说得比较开了，俩人都觉得不适合做上下级，而更适合做个朋友，可以喝茶聊天乱侃的朋友。在那种话说开了之后的开阔境界里，人才能把心扉打开，心扉打开之后，觉得才舒坦，尤其是对话的人是一个女人，更是这样。
张氏兄弟给阿郎来电话邀请他去东城他们常聚的那间大饭店小坐，同往的还有给阿郎投资的那几位大佬们。阿郎开玩笑说不会是鸿门宴吧，张氏兄弟大笑说怎么会是鸿门宴，朋友们聚聚聊聊天，还有，他们对你这个公司现在做的这些事也挺感兴趣，想听你拉拉IP什么的。显然，现在的这个朋友圈里，阿郎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但他也是最不确定、变数最大，或者说可能性最多的一个。其他的各位大佬们不太可能事业阵地大转移，因为公平来说他们的视野、眼界和胆量都有限。他们抱着的念头是“现金”，而不是抱着“理想”，这是阿郎跟他们最大的区别。
这一次阿郎从容地挂掉了电话，原来不是不满意的大佬们找他去算账的，原来自己并不是这么的低微和失败，原来自己也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说实话，内心里很开心。但越是开心越要把架子拉起来，因为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是他们在求着阿郎去办一件什么事，而不是阿郎求着他们，虽然这一次显然阿郎也不会去付钱，真付的话阿郎也付不起。
那么事情到了这个层面之后，境界于是又开阔了很多，虽然阿郎的账上还欠着2万块钱，但显然他现在的格局已经明确地拔高了，他可以从容地调整、梳理、整合、调度一些事情，他可以把自己热衷的IP的概念，连同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事情，分门别类、分批论次地讲给对这些并不认同的各位大佬们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还有很多他们无法达到的高度以及远远没有看过的新鲜玩意儿。
天已向晚，阿郎要赴约了，跟杨丽告别。杨丽回首而去，留下耐人寻味的风情一瞥。杨丽，是个放在大街上根本区分不出来的姑娘，平常人，平常脸，期待着平常的幸福，有着平常人的承受力和期待值，很平常，不麻烦。她给阿郎介绍的所谓的姑娘，其实，是她自己。
对，就是她自己。
陈朗对杨丽来说，像是天边的一朵云彩，可遇而不可求，似乎可以摸得到，又似乎抓不到手里，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讲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刺激，更是一种诱惑，比那种完全唾手可得的人们来得更有意思。那么阿郎要不要感谢自己曾经的奔波呢？是曾经那些魔幻现实般的经历，造就了他现在在某个女人眼中的神秘色彩。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人生的高峰与低谷，谁又能真正捉摸得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