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没下楼,也没事做。
晚上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起来还没吃早饭,就听到不祥的救护车的声音。
穿上鞋,我跑下楼去。
救护车这次没进我们院。
在旁边那个院。
小南的院里。
我站到一颗树下。
小南抱着肩膀哭得一脸眼泪。
一个女警察搂着她单薄的肩膀。
穿白大褂的大夫用担架抬下一个蒙着白布的巨大隆起。
我站不住走过去。
“他怎么了?”
邻居们早就围成一圈。
“昨天喝醉烧了汤浇熄了煤气。”
“真可怜,失去女儿伤心过度。”
“小南才可怜,刚没了姐姐,又看着爸爸走了。”
担架经过小南时,她别过脸趴在女警的肩膀上。
女警蹲下身搂住痛哭的女孩。
她仍然穿着昨天那件黄色小裙子。
裙子外穿了件很薄的开衫。
白色长筒袜和凉鞋。
“小南昨天晚上出门给爸爸买啤酒。”
“被锁在外面,一夜没回去。”
“早上找到派出所,来了警察敲半天门不开。”
“警察找了开锁的,一进门一股煤气味儿。”
“紧急关掉煤气。”
“才发现她爸爸早就死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
......
我看着她,她看向我,把目光移开了。
这个楼幢开始不安生。
楼上一个姥姥找到我家,跟姥姥诉苦。
我在一边帮忙择菜。
“木木她姥姥,要是你婆婆还在就好了。”
“咋了?孙子积食了?”
“啥呀,那点儿事我敢惊动她老人家吗?”
“我们楼上...闹鬼!”
“咋?不会吧。”
“昨天晚上,我回的晚些,上楼时听到前面有声音。”
“我就想哪个邻居,紧了两步,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
“我一看就打了个招呼,小南爸,你回来啦?”
“打完我突然想起来,她爸死了呀。”
“我吓得叫了一声,那影子就不见了。”
“你看花眼了吧。”
姥姥择着菜,“哪那么多死不甘心的。”
“不可能,楼上楼下的,我会认错?”那姥姥信誓旦旦。
我默默择完菜拿到厨房。
那个家只有小南了。
这是巧合吗?
中午照例去楼下看书。
合着书望着地上的光影发呆。
脑子里净是小东死去的模样。
我应该怎么办?
她不应该是自己掉下去的。
是那个粗暴的男人把她扔下去的吗?
我脑子里出现可怕的场景。
男人不知为什么情绪失控。
他打她。
揪着头发扇她。
她呜呜哭。也许还嘴。
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到阳台上。
她的小手死死抓住阳台栏杆。
他用力拉扯她。
把她从栏杆上拉起。
举高,扔到了楼下。
另一个女儿目睹了所有过程。
却不敢开口。
也许跟本不想开口。
那男人呢?
男人又是怎么死的?
我不信那女儿那么巧合躲过一死。
也许跟本是她干的。
我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异常情况。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
脑子里胡思乱想。
院里门走进来了个女人。
是那天男人死时搂着小南的女警察。
她没穿警服。
“你是邢木木?”
我点点头。
“小东死前据别人说和你一起出厂子大院了。”
“对。她几点掉下来?”
女警察看着我,“你是说死亡时间?”
我不表态,静静看着她。
“这个告诉你也没什么。大约是晚上十点。”
“她爸爸八点回来,一起吃了饭。”
“根据...呃各方面吧。来判断。十点。”
“爸爸说九点钟和女儿一起吃过饭,就睡了。”
“他不会说谎吗?”我对质问的眼神看着女警察。
“你们会核对他说的话吧。”
“当然,吃饭时间应该是正确的,因为根据胃容物判断应该不会错。”
我的脑袋轰轰作响。
没听到女警察后面说什么。
“你怎么了?”她推了推我。
“啊?你说她晚上吃饭了?”
她奇怪地看着我,不明白何以我揪住这件事不放。
“你和小东关系很好吗?”
“算不上,我们只是从住大杂院开始就认识。”
“她不是我的好朋友。”
女警察笑了笑。
“那你们为什么会一起去玩?”
“我们...恰好遇上了。”
“她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比如关于爸爸的。”
“关于家庭的事,她一句也不肯说。”
“这个倒和她的同学们反映的一致。”
“好吧,我叫王胜,大家叫我大王。”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知道些什么都可以来找我。”
我愣愣地半天才点点头。
终于,我平静下心情,翻开了书。
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九点钟小东怎么可能吃上饭?”我自言自语。
她吃了整一包菜角。
而且,她爸爸会给她吃饭吗?
光凭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总是饿着肚子。
那天如果她爸爸心情好。
招呼她来吃饭。
她会不去吗?
她敢不去吗?
有人故意放轻脚步向我走近。
我抬头看着她。
她笑容满面,歪着脑袋看着我。
“我们那院子里闹鬼事件越演越烈,你真不管?”
“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非管不可?”
我懒洋洋地问她。
她咬着嘴唇有些恼怒地看着我。
“你不用怕他们啊?”
“他们是你的亲爸爸和亲姐姐。”
我探询地看着她的表情。
“我嬷嬷过世,我天天都想见到她的鬼魂。”
“要什么你才肯动手?”
“呵呵,上次我已经说过了。”
我低下头看书。
她一直站在我面前。
“好,你驱除了楼道里的鬼魂。我告诉你真相。”
我抬头看她,她狡黠的一笑。
“在那之前,你自己不想先猜猜吗?”
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只很旧的塑料芭比式的小娃娃。
把娃娃被扔在我面前的地上。
她转身走开了。
我拿起娃娃。
这种公主式的娃娃是很多小女孩喜欢的玩具。
穿着漂亮的裙子。
里面是光溜溜的塑料身体。
这只娃娃很旧了。
裙子的边有些跑线。
比较软的娃娃面部也很脏。
但裙子是干净的。
它的主人应该会帮它洗干净裙子再穿上。
我无聊地拿着娃娃揣测。
“这破娃娃可以让我推测什么?”
我把玩着娃娃,心思跑到别处去。
什么时候动手?
用什么办法?
真相会是什么呢?
我合起书送上楼。
准备吃过午饭找壮壮一起商量。
驱鬼要在黑乎乎的楼道里进行。
我真不觉得自己有胆量完成。
吃饭时我还在拿着那娃娃。
“哪捡的破玩具,脏死了。”
姥姥嫌弃地看了看,给我夹了些青菜。
“我一会刷刷,朋友的玩具。”
吃过饭,我打盆水,把娃娃衣服脱掉。
我拿着娃娃走进自己房间。
既恶心,又惊讶。
娃娃完好的外表下。
身体被割得伤痕累累。
四肢好好的,可是身上被小刀或铅笔也许还有牙齿...
尤其是娃娃的胸部。
上面有一个个小小的齿痕。
还有用笔划出的伤痕。
这不是小东的娃娃。
这是小南的。
孩子只是单纯模仿大人的行为。
小东的伤痕都在四肢、头脸上。
这只娃娃的伤痕...
全在看不到的地方。
娃娃的两腿之间贴着一块创口贴。
脏脏的。
我把它揭下来。
愤怒夹杂着恐惧的情绪瞬间占有了我的胸腔。
上面用笔写着三个字。
“别碰我。”
字迹歪歪扭扭。
显然是刚上学的小孩子写的。
小东小南已经十岁或十一岁了。
我紧紧抓住那个娃娃。
不敢想像小南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写下这样的字。
六岁或七岁。
小小的手拿着铅笔无助地发出呼喊。
挡住自己想要保护的地方。
这个遭天杀的野兽!
我握娃娃的手用力太重微微发起抖来。
不是小东憎恨小南。
是小南深深恨着小东。
所以她总是欺负她。
用各种孩子式的方法。
在肉上吐吐沫。
把盒饭摆好却不让小东吃。
......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把娃娃放进书包里。
去找壮壮了。
夏天是山里采药的最佳季节。
暑假师父一向不怎么在家的。
我叫下壮壮。
他手里拿个烧饼。
“就吃这?”
“夹着咸鸭蛋呢。”
“回来我学学做饭给你吃吧。真没用。”
他嘿嘿的笑。
“找我什么事?练功了吧你。”
“是有事,想让你和我一起捉鬼。”
“不要!”他大叫一声,刚吃进嘴里的咸蛋烧饼喷我一脸。
我擦擦脸,委屈地看着他。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光那个钱彬就让我受够了。”
他拿出手绢帮我擦着脸上没弄净的食物渣滓。
“这件事你听听,保管愿意管。”
“别人都死光也不管我的事。”他咬了口烧饼。
“你没事就行。”
“你先听我说说好不好。”我有些生气了。
“你学道术是为什么呀?”
“我?”他匆匆咽下烧饼。
“为了没人欺负,为了别人看得起我,为了赚很多钱,为了让别人尊重我。”
“行了行了。”
“我就为捉鬼,你帮我吗?”我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说服不了你,只说摆明我的态度。”
“那我们准备些什么呢?”我高兴起来。
他拍拍我的头。
“哄你高兴挺简单,只要跟你一起胡闹就行了。”
“上楼去看看有什么符可用。”
“不用太厉害或高深的,这不是厉鬼,送走就成。”
我拉着他向楼上跑。
两人在家嘻嘻哈哈准备妥当。
我先回家去了。
回到四厂先去找了小南。
“给我一件小东死前穿过的衣服。”
“一定要她穿过没洗的。不然招不来。”
她给我一条沾着饭渍的裙子。
我看了看她,她镇定自若。
这裙子小南小东都穿过。
小南弄脏后就给小东了。
又跟她要了生辰八字。
回家就上床休息。
养精蓄锐,晚上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