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或者说,一个正常人。
最初他的思维定义无异于动物,生存,一切只为了生存,吃饭、休息,不做多余的事情,不浪费多余的时间,保证自己的身体能够健康完美的度过每一天,这是一个标准的生存方式,一个符合巴尔心目中的生活,也就是动物的生活。
当然,这就是最初的他,没有感情,冷血的他,一切只为“自己”,这就是他的宗旨。但是,很快巴尔就觉得这样的想法并不正常,这样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改变,改变这个宗旨,改变“一切只为自己”的想法。
可笑的是,巴尔却不知道,世界上大部分的人类和他的宗旨并无二致,“只为自己”的这份自私的心就是人类的天性,一个正常人类最大的证明,恰恰就是这份“自私”!可惜,巴尔并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了也无法理解,因为他只是一个刚刚成为人类的人类。
巴尔阅遍了书籍,学习了无数的文字和语言,他的头脑相当于人类最顶级的智者,甚至是在其之上,可就是因为这样,巴尔更加苦恼了,他觉得自己和正常人类之间还差了一点什么,究竟是什么呢?最后,巴尔通过苏菲亚弄明白了这个问题。
那就是感情,如正常人一般激烈的感情反应。
悲伤的大哭、欢乐的大笑、生气的大怒,害怕的大叫,这些激烈的情绪反应,巴尔都能表现出来,但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他仅仅只能表现出来,就像带着一副能根据环境做出表情的面具差不多,取下这副面具,就是面无表情,没有情感的巴尔,一个真实的没有情绪波动的人类。
第一次,巴尔感受到的情感,是苏菲亚拯救他的时候,在那之后,巴尔就几乎没有真切的感受过那股强烈的感情,但,巴尔并没有遗忘那股感情,不仅如此,正因为那股感情造成的冲动,巴尔才决定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贴近人类。
为了改变“一切只为自己”的宗旨,巴尔主动接触了苏菲亚,替苏菲亚收拾牧场,帮忙照顾牛羊等等,但他感觉光帮忙是不够的,这些是没法证明“自己也能为别人而活”的,于是他四处寻找工作,加大自己的行动力度,利用赚钱的方式来补偿苏菲亚。
在第一次拖着疲倦的身躯,将赚到的钱塞进苏菲亚手里时,巴尔感觉到了满足,那时候他忽然学到人类最尤为可贵的一个特点……感恩。
这就是感情,对巴尔来说非常珍贵的感情,就像是初尝禁果般,一发不可收拾,自此巴尔开始主动接触起任何人,通过生活中的每个人更深入的去了解人类的感情。
在第二次为他人帮助的时候,巴尔从一位女孩身上学到了快乐,快乐使他微笑,不是表面上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挚微笑,这份快乐就像是彻底打开了巴尔的心扉,让他变得不再冷漠,甚至透出了一丝人情味,这无疑是一次大大的改变!相对于最初的他。
然后,到了今天,巴尔又一次学到了感情,他学到的是愤怒。
当他看到希瑞凄惨的样子时,就像有一团火烧在了他的心脏上,炙热无比!朝着他全身上下的部位传达着热量,这股热量刺激着他的理智,燃烧着他的大脑!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现在他的情绪在愤怒!
“请放下她,你要找的犯人是我,不是一个小女孩。”
似乎是跑了很长路,巴尔喘了几口气,接着举起双手径直的走到了吉诺克男爵的面前。
男爵打量着巴尔,眼神从一开始的警惕逐渐松懈,慢慢转为怀疑的目光,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最后变成了藐视。
他把奄奄一息的女孩丢在了地上,在蓬头垢面的巴尔身旁绕起了圈,特别是巴尔身上大大的皮革护甲让他差点笑出了声。
“哈…巴赛洛德.索菲尼亚?呃…情报里是黑发蓝眼,看样子应该是本人,居然能杀了大皇子殿下,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不是武者,吉诺克都能看出来巴尔的体质根本不是能杀人的料,这个少年没有身强力壮的体型,简直和那些常年泡在窑子里的浪荡子弟差不多,如果不是穿着打扮的区别,男爵几乎以为这个罪犯就是个贵族人士,但,由此也加深了他的疑惑。
他在大皇子身边呆的时间可不少,达伦耶儿接受过武技的训练,受到过神教的生命祝福,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很清楚,哪怕是一个暗杀能力极强的刺客也绝对不好杀死达伦耶儿的,可为什么,这样一个面黄肌瘦,好像饭都吃不饱的少年居然是害死大皇子的凶手?
仿佛是看出了男爵心里的猜疑,巴尔冷冷的笑了笑。
“杀人的方式成千上万,你看我羸弱就觉得我杀不了人吗?”
巴尔话刚说完,就感觉身体受到一股大力的疼痛,迫使他跪在了地上。
吉诺克收回脚,阴狠的瞪着巴尔,说道:“懂不懂规矩?罪犯要先跪下才能讲话!”
瞪着巴尔,吉诺克的表情反而平和下来。
不管心里怎么怀疑,现在确实是抓住了罪犯,至少能给皇帝陛下一个交代了,男爵心情舒服了很多,关于大皇子遗体的丢失,他打算让老伯爵去禀报,然后把一切的锅都甩在那个百夫长身上,最后再由他吉诺克出面将罪犯的头颅承上,博得皇帝的青睐。
完美!不论是赏赐,还是未来的前途,似乎都变得明朗而美好了,只要将眼前这个家伙的脑袋亲手剁掉,除掉帝国罪人的功劳就全部都是自己的!
吉诺克这样想着。
他忽然内心躁动不安,担心着会有什么意外让这个罪犯逃跑,他忍不住了,生怕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他很想现在就杀掉罪犯,占据功劳,但是身后的御林军士兵是绝不可能让他这么做的,他们的使命就是抓住杀害皇子的罪犯,然后看押着送到伯爵眼前,听候发落,在这之前男爵根本无权对罪犯做出判决。
就是这种没有权利的感觉,让吉诺克一直烦躁着,即便是能够指挥这些强大的御林军士兵,也只是拥有临时的权利而已,吉诺克甚至觉得这些士兵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就比如说态度方面,士兵在老伯爵面前弯腰垂头显得很利落,而在他男爵面前,简直就是在逢场作戏,连腰都懒得弯仅仅只是垂个头,语气也谈不上恭敬。
男爵一直幻想着,如果有机会得到巨大的赏赐,等平步青云以后一定要招募一支为自己效力的私军,这样不论是什么人都不会再小瞧他了,毕竟一个手握军队的贵族可不是人人都敢惹的。
不能把这家伙押回军队,这样功劳就不是我的!而是那个死老头的!要让他们明白是我手刃了罪犯!是我替大皇子报了仇!是我为帝国做出了贡献!
一个声音在心底大吼,吉诺克呼吸急促,他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摸到了剑柄上,两名皇家士兵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紧紧的盯着罪犯。
只要在两个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斩掉罪犯的脑袋就行了!自己身为男爵大人,他们两个士兵一定不好说什么。
吉诺克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握住了剑柄,但就在这时,罪犯说话了。
巴尔看着男爵,目光恰好落在了握着剑柄的手掌上,顿了顿,目光又转移到了男爵衣领下的金项链上,然后他向男爵轻声问道:“你知道像我这种弱小的人,会用什么杀人吗?”
弱小的人能杀人?用刀剑吗?杀得了谁?
这个问题弄得吉诺克愣住了。巴尔却不再看他,而是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掷到了吉诺克的脚下。
这个举动引起了两名士兵的警惕,瓶子碎裂扬出了一堆砂子,有一些落在了吉诺克的衣服上,一些落在了其它地方上,男爵还处于诧异的状态,没辨明白罪犯的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一些微红色的砂子撒到自己身上,下意识的嗅了嗅,有那么一点点奇异的气味。恼怒的男爵还没来得及发作脾气,就听巴尔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想不明白?当然是用脑子杀人咯,贵族先生。”
“砰!”
像是炮竹一样,男爵身上陡然产生了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