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县之所以叫做石塘县,便是因为县城紧邻一片湖泊。
相传很久以前,这里也只不过是一片不毛之地,传说有一天,天空中忽然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雨水汇聚出一片浑浊的泥潭,经过百年或者千年,泥潭经历干枯,又经历雨水冲刷,渐渐演变成了方圆百里,烟波浩荡的湖泊。
今夜无星亦无月,在临近湖泊的地方,却依旧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管弦呜咽,隐现歌舞之声。
大唐以科举取士,每三年才会有一次童生试,每到放榜的当天,便会由县令发起,召开一次文会,一方面固然是奖赏中榜的童生,另一方面,也不无敲打的意思。
让童生再接再厉,不要忘记十年寒窗苦读,不要辜负了朝廷圣恩。
凌凡一路走来,隔着一片朦胧的水汽,似乎还能听见对岸熟悉的谈笑声,眼中倒影着一点火光,仿佛是从他胸中烧起。
如今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碎片,已经完全融合,胸中越发的似火燃烧。
那张卖身契,的确是之前的那个凌凡所写,原因简单,让他心中悲哀的同时,也不免怒气涌动。
“凌兄,冬儿姑娘跟着你这么多年,也算是吃尽了苦头,童生取士可不是那么容易,你看这样如何,只要你考中此次的童生,多余的话柳某自然不多说,但是你要是考不中,你可想到冬儿姑娘以后跟着你,还要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也不想让她一辈子跟着你吃糠咽菜吧!”
几番循循善诱,凌凡便一狠心写下来了卖身契,辗转反侧了几晚,他却又为自己的冲动,悔恨不跌,连夜瞒着罗冬儿又找上柳冬寒,想要讨回那张卖身契。
不过得逞的柳冬寒,岂会让他如愿,两人推心置腹,几杯酒水下肠,凌凡已经被人悄无声息的抬回屋中,自此一病不起。
隐约听见耳边嘈杂的声响,最后只剩下嘤嘤的哭声,在耳边魂牵梦绕,诉说心扉。
“小凡,他们说你要把我,卖给柳冬寒那个伪君子,我知道他们都是骗我的,你要是……要是……我……我就下去陪你。”
直到他的到来,虽然只有一天一夜的相处,却仿佛朝夕了百年。
凌凡深深了吸了口气,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柄短刀,趁着漆黑的夜色,悄无声息的摸到对岸,在一家酒肆前停下了脚步,其中人声喧哗,隐约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
“几位大爷,现在时间真的不早了,小店本小利薄,实在是到了打烊了的时候了,要不改明儿几位大爷再来?”
店家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几个已经喝的面红耳赤的大汉,心中叫苦不迭。
“啪!”
陈二不耐烦的把酒碗,重重的往酒桌上一放,吐了口气酒气,嚷嚷道:“你个老东西,大爷几个来你这喝酒,那就是瞧得上你,还敢搅扰哥几个的兴致,再给老子啰嗦,信不信今天就拆了你这个破店?”
店家摸了摸额头的冷汗,不敢再多说,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顿酒钱,他也没想要了,忙不迭的退到柜台后面,不住的唉声叹气。
“陈二,你小子喝高了吧?”张顺一碗酒水饮下,喝了一晚上,就算是他,也快扛不住了。
“谁……谁说我喝高了?”
陈二摔了酒碗,直接抱着酒坛,咕咕的就灌入口中,引得周围几人一片叫好:“陈哥威武!”
半坛酒水下肚,陈二脸泛红光,打了个酒嗝,断断续续的说道:“张哥,你……你今天也……也不让我给那小子几拳,我……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你这次暗……暗中将那小子打成重伤,那个废物肯定活不过今晚,愣……愣的无……无趣。”
凌凡静静的站在窗下,怒火渐渐平息,冷冷的看着手中,被黑夜遮蔽的短刀,心中杀意沸腾。
“也算那小子命大,上次二公子给他下了离魂散,居然都没有送他归西,这次由张大哥亲自动手,必定送那小子上西天。”
立即有人谄媚的纷纷恭维。
“你们也不看看张哥的身手,江湖上阴风掌的名头,可……可不是吹出来的。”陈二把酒坛往桌上一放,吞吐道:“老……老子出去撒泡尿。”
“要我看,二哥撒尿是假,出去找乐子才是真吧!”
“去去去,老子干什么,还要给你小子交代,你们把张哥给我伺候好了,老子马上就回来。”
一阵轰笑过后,陈二出了酒肆,转到墙角,哆嗦了几下,便提上了裤子,却不回酒肆,反而一路摇摇晃晃的进了一处狭窄的巷子。
凌凡眉头一皱,立刻跟了上去,只见陈二进入巷子后,来到一处挂着红灯笼的门前,一阵呼喝里面的人开门,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哎呦,门外是哪位大爷,今天实在是太晚了,奴家要休息了,还是等明天再来吧!”
居然是一处暗娼。
陈二借了酒兴,哪里听得进去,又狠狠的踹了几脚门,骂骂咧咧了一阵,见里面始终不开门,才转身离去。
门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透过门缝悄悄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个大汉摇摇晃晃的走开,才拍着饱满的胸脯放下心来。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紧跟着那大汉而去,夜色朦胧,根本就看不清长相,只是一闪,又消失在黑暗中,吓了那女人一跳,还以为是见了鬼了。
凌凡跟着陈二,到了一个死胡同里,眼中寒光一闪,悄无声息的坠在他身后,等到靠近,一声不响的猛扑了上去。
陈二若有所觉,漫不经心的回头一看,大吃了一惊,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向他直扑了过来,酒意顿时清醒了几分,想要反抗,浑身却是一阵发软。
他平日里跟着自家主子,仗势欺人,自然下得了狠手,可哪里真正与人经历过生死搏斗,只感觉心口一凉,寒光入体,眼中惊怖欲死,想要看清楚面前之人,却只见两点赤芒闪耀,直似山中猛兽。
待到凌凡拔出短刀,血光夹杂着刀光乱舞,陈二已经倒在血泊中,死的不能再死。
凌凡后退了两步,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强制让自己镇定,转身便出了胡同口,看着不远处酒肆的灯光,听着张狂的大笑声,紧紧的捂着颤抖的右手,趁着夜色,飞速的往湖边跑去。
月黑风高夜,酒酣杀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