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身影的出现以及离去,似乎都没有人发现,只有漫天雷霆的碎灭,以及残留在夜空中,闪灭的雷光,记录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凌凡抬头望天,目眦欲裂,眼看着一波更强劲的雷霆,将要降下,却又无缘无故的消失,还以为是被他给骂了回去,心中一股豪情顿生,纵声大笑了起来。
似乎是笑累了,凌凡仰面躺在桥上,心绪渐渐的平静下来,听着桥底水流潺潺而过,似乎在吟唱着一首千年不变的歌谣。
“没想到骂个人都能这么累,哦,不对,我骂的可是天。”
凌凡望着苍茫的夜空,嘴角微微一咧,他不会真的以为,那汹涌狂怒的天雷,真的是被他骂退,那么肯定就有人在暗中驱散了雷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除了那个诡异莫名的邋遢道士之外,他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了。
“到底应该怎么才能点星呢?”
凌凡静静的躺在桥头,听着桥下的河水,潺潺流动,心中的烦躁,也仿佛被水流带着远去,只是睁着双眼,平静的看着深邃如墨染成的夜空。
天地空旷无垠,一条浩淼星河,仿佛随着雷霆的隐去,开始在夜空中似隐似现,只因为离他太远太远,只能在他眼中,倒映出一缕细长的星光。
而他就躺在这星光之下。
想起前世种种,平凡普通,洒在人海中,也只不过是人潮里的一粒微尘,随潮涌动浮沉,此时看着夜空中的那条星光炼就的银河,让他感觉自身越发的渺小,根本就不值一提。
比起这苍茫宙宇,浩淼星空,记忆中的那人山人海,如水如潮的芸芸众生,也只不过是朝生夕死的浮游,不可语冰的夏虫,更有渺者,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谁又能真正踏遍这方天地?谁又可与这茫茫夜空中,万古闪耀的星辰长存?
凌凡突然有了某种明悟,所谓求仙问卜,问道长生,不就是要让自己活的更加长久,去探寻还未走过的路,以及路上还未品尝过的人生吗?
但人生也不过匆匆百年,便要归于尘土,要么恣意履足红尘,纵情人生,要么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忘记渺渺未知的前路。
可能是因为惧怕,也可能是因为无能为力,在纵情笙歌,醉生梦死中,暂时忘记天地的浩大无常,迷迷茫茫过此一生,却妄言尝过人生百态,看过天地间的所有风光,这难道不就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以为它看见的那方井口,就是所有的天空吗?
直到一只海龟的到来,让井底的蛙,知道了天地的浩淼,还有深不见底,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大海之上,便是更加深远的星空,哪怕是海龟也要抬头仰望。
而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便是井底的蛙,那高高在上的仙佛,就是那只大海龟,但这一切同亘古长存的星辰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人们也不会知道,每天太阳东升西落,所谓的白天和黑夜,只不过是星辰的转动,茫茫星空中,一粒星辰的影子罢了。
不过这方世界,终究和他前世不同,凌凡不知道他现在所在的九州大陆,是不是一颗星辰,不过星辰自身终究不能散发出光芒,那夜空中的星河辉映的星光,也只不过是太阳的投影,星辰轮转闪烁,太阳却照耀万古星辰。
“可哪怕是太阳,也终究会有燃尽火光的那一天啊!”
凌凡轻声自语,心中却变得越发的通透,体内的那一点青光,开始由青转红,再由红转赤,以此循环反复,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终于停止了变化,最后完全变成了赤色,牢牢的定在他识海深处,仿佛一颗闪亮的星辰一般,照亮了他体内所有漆黑的地方,岿然不动。
凌凡看着头顶的星河,呲牙一笑,他已经知道,自己已经点了命星,心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就这样躺在地上,不由得开始恣意的纵情大笑。
不再是之前因为胸中的怒火燃烧,那只是懦夫的愤慨,也不再是怨天尤人,那不过是无能为力的指天嚎叫,既然已经点亮了,天地间最亮的那颗星辰,自然要履足太阳所能照耀到的任何地方,才不枉来此走上一遭。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凌凡的身边,在地上留下一道山岳般的影子,挡住了漆黑的夜空,也挡住了漫天的星光。
“你来了!”
凌凡没有去看那道身影,脑海中还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悟中,似乎不愿意醒来,不过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又怎么能在这里久待。
“你已经点亮了命星!”
邋遢道士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亮光,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所传授给凌凡的法门,在这方世界,还能有人完成点星,就算以他千年不变的心境,在这时也出现了很强烈的波动:“你让我感到了意外!”
似乎是在说一句不相关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多了一丝肯定。
凌凡从地上爬了起来,平静的道:“送我回去!”
邋遢道士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一眼凌凡,皱眉道:“你不让我帮你?”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帮我!”
凌凡直视着那双星辰般闪亮的双眼,冷笑道:“但你会帮我吗?”
既然已经算到了一切,却依旧如同高高在上的仙佛,冷漠的注视凡人的离别生死,开口相求,换来的也只不过是横眉冷对,求人不如求己,不去尝试,又怎能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邋遢道士冷笑了一声,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不过心中却越发的有些满意:“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去吧,你不死,我便传你神通。”
凌凡摇了摇头,直视着邋遢道士的双眼,平静的说道:“你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什么话?”
“杀人!”
“当然算数!”
“好!”
凌凡笑意不减,仿佛“杀人”二字,只是一句戏言,但他平静的神色,却让人不知道是否是胸中的怒火,已经燎尽了整片草原,只剩下一点火星潜伏在灰烬中,待再次燃烧起熊熊的烈焰,必将燃烧的是整片天空。
邋遢道士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便大袖一挥,平地里顿时生出一道狂风,卷着凌凡消失在桥头。
屋中,凌凡睁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他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幻,反而比现实更加的让他感觉到了真切。
凌凡并没有马上起床,仍旧睁着眼睛,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空洞。
没过多长时间,张大娘熬好了药,给凌凡服下之后,在叹息声中,便带着张虎离开了院子。
夜深人静,屋中只剩下凌凡一人,确定张大娘和张虎离开之后,凌凡眼中寒光一闪,从床上下来,推开房门,来到院中,看着四周的黑暗,头也不回的步入了夜色之中。
“奈何桥吗?”
黑暗中,一声低语,凌凡加快了步伐,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不管能力如何,总有些事情,必须去做,哪怕失败,再去奈何桥上走上一遭,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