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怀着沉重的心情乘坐着马车,驶入伍德维尔庄园的园林。此时夕阳落山,天空被落日的余晖映出血色的晚霞,同时被映出的还有满是红叶的树林。一阵风吹过,大片的红叶飘落下来,如沾血的雪花纷纷飘散。雪莉的马车不断逼近伍德维尔庄园,雪莉看清了大门外笔直站着的史密斯,后者的胸襟上别着一朵白色的花。
马车停稳后,史密斯扶雪莉下车,一脸憔悴地说:“雪莉小姐,您该换丧服了。理查德少爷枪击了乔治少爷,人们纷纷猜测他是毒死老爷的凶手。第二天早上理查德少爷跳楼自尽了。
雪莉的脚突然一软,差点没站稳,史密斯扶住了她。缓了一阵,雪莉说:“我没事,乔治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打中心脏,已经脱离危险了。小姐请不要太过伤心,事情太突然,我们没法预料。”
“我能撑得住,史密斯,”雪莉走了几步,“在我们的一生中总要面对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幸。”
雪莉落下史密斯,独自走进更衣室,关上门反锁,捂住脸轻声哭泣,无人知晓。
理查德的葬礼由克里斯神父为其祷告,有许多人参与,却唯独缺了凯瑟琳。凭雪莉对凯瑟琳一家的了解,凯瑟琳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
雪莉在葬礼上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具体经过。葬礼结束后,她站在墓碑前,问身后的史密斯:“你觉得理查德会做出那种事吗?”
“我不这么认为,但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可是巡回法庭已判处理查德的罪名属实,乔治的遇害和父亲的那封未写完的信在陪审团眼中便是证据。”
“起风了,小姐,小心着凉。我们回去吧。”
雪莉点了点头。史密斯护送她回去了。
他们走后,克里斯神父来到理查德的坟前:“我明白你的苦衷,这都是命中注定,你还记得吗?’白玫瑰的飘落,是葬礼前的悲歌。’“
乔治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过去的一切更像是一场梦。他隐隐感受到胸口的阵痛时,才知道自己还活着。奇怪的是,理查德上过战场,熟知如何一枪毙命,却放了乔治一条生路。乔治无法理解。无论如何,他幸存了下来,硬铮铮地活了下来,而且将代替他的哥哥继任唐克理德伯爵。上帝垂青于这个次子,乔治理应感到庆幸,然而他说不出现在的心情。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窗外,晚上起了雾,透过窗户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无法清晰。
那几天中的记忆不断浮现在乔治的眼前:理查德和凯瑟琳在克里斯神父面前排练婚礼,父亲在理查德举杯时吐血身亡,自己与理查德在墓地旁的相互猜忌,最后是被理查德一枪击中,后来的事乔治不清楚了。乔治不愿再回想,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不知不觉中他又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上午,雪莉来看望乔治,她捧着一束鲜花,把它放置在病房里最显眼的地方,接着问乔治:
“觉得好点了吗?“雪莉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这不像她的作风。
“理查德怎么样了?”乔治盯着天花板,直截了当地问。
“你需要好好休息。”雪莉试着回避。
“快告诉我!现在!”乔治咆哮道,喘起了粗气。他还很虚弱。
“他推掉了婚约,从天台上跳楼自尽了。”雪莉吓得低下头,从未如此害怕过乔治。
乔治宽慰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过了一会,气氛缓和了,乔治才说:“对不起,雪莉,我刚才太粗鲁了,不像是当哥哥的样子。”
“没关系“雪莉笑着,”我先失陪一下。“她来到病房外,取出手绢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重回到病房,跟乔治说其她在巴黎旅游时的趣事。乔治对刚才的行为仍耿耿于怀,一再道歉,雪莉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几天之后,乔治被接回伍德维尔庄园静养。每天下午,他都坐在轮椅上和雪莉一起在屋外散步,喝下午茶。
曾经伍德维尔庄园的草地四季常青,点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树林间凉爽的空气令人舒适,伴随着阵阵清香,溪水贯穿了整片园林,注入湖中。每当钟声敲响四下,一切都为下午茶而静止了,在户外阳光下用地道的中国瓷器喝一杯英式红茶,边吃点心边欣赏庄园的风光,无疑是一天之中最令人愉悦的时刻。然而过去的美好景象徒徒衬托出了当下秋风扫落叶的凄凉,雪莉无法适应,过去她根本不注意这一切。每当雪莉触景生情时,乔治都尽可能地安慰她。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乔治便能下轮椅正常走动了,开始着手接任唐克理德伯爵。
一天晚上,雪莉临睡,她的贴身女仆克莱尔为她卸妆。
“你有没有看见过理查德的日记?”雪莉突然问道。
“理查德少爷去世那一天我见过。当时我正在打扫书房,理查德少爷闯进来说不用打扫那里,我便离开了。之后那些日记都被理查德少爷烧了,我猜。”
“你说的没错,今天我发现了壁炉中的纸灰……”雪莉扶额,遮住眼睛,“他临死都不愿让人了解他。”
克莱尔不愿看小姐继续伤心下去,她说:”我只希望这样的悲剧别再发生了,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对不起,克莱尔,我让你难堪了。回去睡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晚安,克莱尔。”
“晚安,小姐。”
克莱尔离开雪莉的房间走进长廊,迎面遇上刚换完睡衣的乔治。他们先是奇怪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克莱尔屈膝行礼,乔治就对她笑着走过了。克莱尔又回头望了一眼,才回房间睡去。史密斯先生路过,捕捉到了这一幕。
在古老的福斯顿庄园中,康纳利斯特公爵查尔斯·罗宾顿正在和儿子约翰准备享用早餐。康纳利斯特公爵数了数凯瑟琳的信,发觉比原来少了。
“兴许是他们听到了风声。”约翰说。
“今天凯瑟琳为什么没有下楼?”康纳利斯特公爵严厉地问。
“她不舒服,是伤心过度的缘故。贴身女仆会把早餐带上楼。”
“执迷不悟。”康纳利斯特公爵低声抱怨道。
早餐过后,约翰像往常一样去了书房,康纳利斯特公爵夫人也下了楼,康纳利斯特公爵就带着他的夫人出去散步。
康纳利斯特公爵夫妇并肩走着,在阳光下泛黄的草地上缓慢而又惬意地行进。当他们走近树林中时,欣赏着阳光从树叶间透过,留下丁达尔效应的光线。清风吹动着枝叶,光线也随之变化移动。在一棵大树旁静静地摆着一张长椅,康纳利斯特公爵夫妇就在那上面坐下,远眺福斯顿庄园。原本占地极广而又宏伟的福斯顿庄园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颓唐而又摇摇欲坠,唯独庄园楼顶上飘扬的家族旗帜和英国国旗能表现出些许生机。
“我吃早餐后去见过凯瑟琳,她有些食欲不振。”康纳利斯特公爵夫人不经意间说道。
“那不重要,她早晚会恢复的。重要的是这一段感情已经结束了,外界并不了解他们两个订婚的事。谁料想野草总会找到缝隙钻出来?!”
“外面有凯瑟琳的谣言么?”
“外界一直觉我们与布兰森家族走得很近。我们不得不考虑采取某些措施了。”
“那么你想在接下来的晚宴上把凯瑟琳介绍给谁,查尔斯?”康纳利斯特公爵夫人很了解康纳利斯特公爵的心思。
“我还没定好。”
“可怜的凯瑟琳,她还没适应。”
“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新的一段。我的主意已定,别再劝我这事了。”
“话说理查德自杀还没过去多久,报社记者就纷纷报道猜测,我没敢让凯瑟琳看报纸,怕她伤心。”
“她该多看看报纸,这样她才会和理查德断绝关系!”康纳利斯特公爵斩钉截铁地说。
凯瑟琳躺在床上,背靠着鹅绒枕头,手中翻着另一本《繁华幕后》,金色的长辫垂在肩头。凯瑟琳有着异于常人的美貌,但她同时又有着一副冲动叛逆的个性,这些个性只要透过那双棕红色的,如同红酒一般迷人的眼瞳便可以看出。现在那双眼睛湿润着。
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是谁?”凯瑟琳放下书,擦了擦泪,尽可能作出一副愉悦的表情。
“是我,约翰。我能进去吗?”
“请进。”
约翰进了卧室,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凯瑟琳的对面:”好点了吗?“
“也许吧。现在不是你看望我的时候。”
“父亲会说这是不用我去关心,但是我搞不懂,作为你的哥哥,我连关心妹妹的权力都没有吗?”
“你的确自觉放弃过这项权利,不要忘记了你原是个书呆子。”
约翰注意到凯瑟琳眼角的泪痕,有些担忧地问:“你刚才有哭吗?”
“只是看小说动情了。”
“我从没见你会看小说哭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凯瑟琳无助地望向窗外:”理查德去世前后的那几天,伍德维尔庄园的白玫瑰开始凋零了,就像书上说的,‘白玫瑰的飘落,是葬礼前的悲歌。’“
神秘人将完全染黑的《繁华幕后》平放在一面镜子上,书的镜像变成了缩小的黑色的伍德维尔庄园。神秘人将镜面一翻,伍德维尔庄园翻到了镜面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