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0月的鄂西北,没有太阳,没有树蒿。灰蒙蒙的人间,只有燃烧的战火,弥漫的硝烟,浄狞的鬼子,晃动的钢盔和膏药旗。
沦陷不久的阳城,鬼子据点像病毒附身的脓疱疮,一个一个地冒起来,迅速蔓延开去。这块遭到日军战火涂炭的土地,已经丧失了原本的文明和生机。
阳城外的这个据点是鬼子特勤大队的战俘营,关押着抵抗他们侵华铁蹄的中国军民。
鬼子的据点,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碉楼上的哨兵无精打采,挪动着,机地着的,像的着子。
嗖!碉楼上的哨兵“哼”出半个音符,栽倒下去。还没有落地,便被两个黑影稳稳地接住,拔去封喉的利箭,脱下鬼子的军装,小心地将尸体到。
地上楼,起着膏药旗的大,鬼子起了。
据点正门有两个持枪哨兵,一左一右立着两条眼泛绿光的狼狗。
“喂狗日的糖葫芦,灭招子!”黑影一挥手,四道流星闪出,哨兵和狼狗几乎同时倒地,蹬了蹬腿,悄无声息地毙命。
几条黑影旋即扑上去,抢了鬼子手里的枪。突然,正门后面伸出一个头来,他发现了异“八嘎”字还没喊出口,藏在屏风后面的暗哨,就被暗器封住了喉,手里的枪栓刚拉到一半,便一命呜呼。
一场袭杀在瞬间完成,黑影很快没人黑夜。鬼子的据点仍然死一般的沉寂。
几个鬼子军官大摇大摆出现在据点正门。一个斜挎军刀的少佐走到哨兵面前,“啪!”地站定。他左手握紧刀鞘,右手抓住刀柄,欲拔不拔的样子很滑稽,压低嗓门吐出两个字:“哟西一”
哨兵咧开大嘴,使足全身气力,一蹬腿,一挺腹,一扬头,一举手,叉开五指行了个军礼。“嗨!”猛地低下头,压低了嗓子:“大大的一长官,大大的好!”
“八嘎!”少佐松开手里的刀柄,顺势扇了哨兵一个耳光:“好好的站岗!你的一不许的一偷懒!”说完,头也不回,向身后招了招手,带领两名少尉和四名士兵进了据点。
少佐带着随从长驱直人,径直向据点后院的羁押室走去。
羁押室的铁门外站着两名持枪的守卫,远远地看到有几位军官和士兵向他们走来。
灯光太暗看不大清楚,其中一名军曹向前走了两步,警惕地盯着他们。“站住!”军曹端枪喝令他们止步,身后的守卫随即端枪上膛,示意他。
“哟西一”佩刀少佐一边竖起大拇指赞扬,一边从上衣袋里摸证件。紧接着,将竖起大拇指的手滑向身后,暗示身后的随从,左一右二,三个暗哨。
少佐把证件递给军曹,顺便用手拍着他的肩向羁押室走去。曹长只觉肩井穴一麻,脸上的笑容随即定格,身不由己地随少佐向羁押室走去。
守在门口的士兵见军曹一脸笑容地随少佐向他们走来,当即放下枪立正待命。少佐拥着军曹向他走来,同样伸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打开羁2押室。
守卫士兵拿出钥匙去开羁押室少佐身后的少尉和士兵不动声色左腋下的短弓和右袖中的短箭稳稳地落在手里。
突然,他们猛地转身,搭箭,拉弓一气呵成。一名暗哨心喊“不好!”,可是已经晚了,箭影疾飞,直取面门。这名暗哨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冲不出去,扼住脖子上的箭梢倒了下去。
开门的守卫完全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异动,他刚拉开铁门,只觉背后一丝凉意钻心透肺。他哼都没有哼一声,扶着铁门瘫倒下去。
佩刀少佐一只手提一具尸体闪进了羁押室,顺手将他们扔在了门口。
羁押室里,两个猜拳的鬼子慌张地站起来。佩刀少佐看也不看,一抬手,两支袖箭要了他们的命。
“总架杆?总架杆!”他一边喊一边往里冲。“总架杆!我是老三一老三接爷来了!”屋里灯光灰暗,烟雾袅袅,他左盯右盯找不着目标,“总架杆!总架——”
噗!一坨软腻腻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嘴,接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直冲面门飞来。他急忙一个板桥后仰,接着一个鹞子转身,将飞来的东西捏在了手里。定眼看时,是一个鸡头,嘴里吐出一块鸡屁股。
“妈疤子!早不来晚不来,专跟我抢凤头!”角落里响起怪怪的声音:“哈哈哈!赏你个鸡屁股,往后长点记性,莫在我享口福的时候开差(抢劫)!”
关在羁押室里的还有不少衣破鞋烂的江湖人,目睹佩刀少佐空手抓鸡头的功夫,既惊又奇,有人禁不住喝彩:“好功夫!”
佩刀少佐不是别人,正是名震江湖、拥有五百人枪的绿林武装四方寨“三架杆”、人称“武诸葛”的武子峰。他要从鬼子据点里“接”回山寨去的“总架杆”,正是人称“八臂神镖”的时三眺。
武子峰循声找去,在羁押室的单间里找到了时三眺。他正坐在地上,左手举酒瓶,右手抓鸡腿,一副快活逍遥的模样。
时三眺戴着铁镣,一根铁链将他绑在水桶粗的木柱上。他的双脚因鬼子“挠痒痒”的酷刑,已开始红肿。
时三眺仰起脖子倒尽瓶子里最后一滴酒:“妈疤子,狗日的小日本黑毛子(猪)晓得老子今天要蹬架子(回山),也不给老子孝敬点黄汤(酒),要不是进来掖(藏)了半壶在胯弯子(裤裆)里,现在拿啥子填肚子!”
他不等武子峰上来解镣松链,嘴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已经变戏法似的除去了铁镣锁链。
“行啊,老三!”时三眺一脚踹在武子峰的屁股上,“晓得给我留点粉壳壳(面子),要是扮个大佐来,非逼得我跟龟儿子吉本贞一争位子!”时三眺一挥手“你让兄弟快走,我要红了小日本的窑子(烧房子)!”
武子峰急忙背起时三眺,说:“总架杆改天来顺筒子(出气),再不走,恐怕……”
“老子不信他这个鸟!”时三眺横竖不依,命令手下弟兄打开所有羁押室的门,大大咧咧地说:“都放了!老子要红窑子一”
武子峰太了解时三眺的脾气,知道拦他不住,索性搬了些桌子凳子堆在一起,吩咐守在门外的几个弟兄:“去找些汽油来,帮总架杆红窑子!”
时三眺在据点里放火烧房子,守在据点门外等待接应的四方寨“神炮头”宴大彪遇到了意外。
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几束灯光由暗及亮向据点射过来。不好!是鬼子的摩托车。宴大彪心里嘀咕:“深更半夜的,鬼子要搞么事?”“风紧!弟兄们稽查(警戒)起!”宴大彪赶紧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发出了警戒哨,蹲在壕沟里的弟兄立即趴下,紧贴着摩托车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两辆摩托车停在据点正门口,从前面一辆摩托车上滚下一个鬼子军官来。他落到地上没有马上爬起来,索性仰面躺出个大字,嘴里哼着日本最流行的“新大陆”小调。
后面那辆摩托车也爬出个鬼子军官来,跌跌撞撞走上前去,双膝跪在地上,跟着哼起了小调。
两个驾摩托车的士兵一动不动地骑在车上,似乎在等两个少佐的指令。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双腿直发抖的哨兵。
壕沟里的宴大彪离据点正门有一百多米,要杀了他们,已经超出弓箭能及的距离。他只好猫着腰紧盯他们的动静。“狗日的,叽出的腔板儿就像鬼嚎。”宴大彪很反感他们哼这个调子。
跪在地上的军官突然站起身来,嘴里的小调戛然而止,摇摇晃晃地走4到前面的摩托车跟前,突然从摩托车斗的后架上扯下一团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呻吟声判断,那是一个被堵了嘴的女子。
据点门口,哨兵的双腿不再哆嗦。他索性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鬼子究竟想搞么子?
鬼子军官哼哼叽叽地解开五花大绑的女子,门口的哨兵定眼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天哪,女子裸着身子!”
仰躺在地上的军官仍然躺着个大字,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新大陆”。
鬼子军官抓住女子的一条腿,发出嘶哑的淫笑,径直拖到躺在地上的军官跟前。
地上的军官似乎嗅到了女人的气味,嘴里的调子突然提高八度,疯狂地翻过身来,狠命地将自己压在女子的身上。
站着的鬼子军官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
“八嘎!八嘎一”骑在摩托车上的士兵,突然发现门口的哨兵取下三大盖上的剌刀,冲着地上的军官扑过来。
这个哨兵扑过来的姿势不像日本兵,他果断地开了枪。同时,跳下摩托车,企图冲上前去拦住扑过来的哨兵。
砰!摩托车上的士兵开枪打中了哨兵。
站着狂笑的军官听到枪响,戛然止笑。拔出王八盒子,朝两个晃动的黑影扣动了扳机,打中了拦截哨兵的士兵。
地下的禽兽军官突然被枪声惊醒,慌乱中抓到后腰的枪套,迅速拔出枪来。枪响了,站着的鬼子军官倒地毙命。他的枪走了火,吓得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给我生冲子(开枪)!”伏在壕沟的宴大彪一看这情形,想不接火已经不行了,抬手就是一枪,将刚爬起来的军官送上西天。
他跳出壕沟狂呼:“兄弟们,准备冲围子(冲门翻墙)挂溜子(交火)!毛(杀)进窑子把总架杆抢出来!”
“呜呜——呜呜——”警报声骤然划破夜空,发出悠长的号叫。东一盏西一盏、南几盏北几盏的探照灯骤然开启,阴沉的据点顿时亮堂如昼。
鬼子据点乱成一锅弥。
猫在壕沟里的百十号弟兄像放出笼的豺狼,撅起屁股冲进据点大门。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日军终是慢了半拍,未能将他们堵在据点门外,只能在前营的最后一道防线组织火力,拼死堵住这一群往里冲的狼。
据点里的枪声如豆炸响,前营中队长趴在临时工事里不敢冒头,不停地催促两边机枪手向冲进来的敌人扫身才。
他命令士兵去给据点外的碉堡打电话,让重机枪在敌人的背后加大火力。
但没想到,碉堡上的重机枪临阵倒戈了,几道发疯的火舌,把他身边的机枪压得成了哑巴,推上去的机枪手纷纷中弹倒地。
趴在工事里的中队长瞅准了一个死角,爬出来直奔大队部向宫胁侃藏中佐报告敌情。
陆军特勤大队宫胁侃藏中佐听到枪响,腾地从床上跃起,来不及更衣着装,抓过指挥刀冲出门外。
营房里的士兵如蝗虫一样地涌出来。他叉开双腿,杵着军刀,威风凛凛地立在指挥室门前的操场上,等待部下报告情况。
“报告长官,据点遭到不明敌人的偷袭!”一名鬼子中队长气喘吁吁地跑来向他报告:“前营碉楼上的机枪位已经被他们控制,冲进了很多人,但被我们阻击在据点前营!”
“八嘎!放他们进中营,全部的消灭!你的在敌人背后的堵不住,就死啦死啦的!”宫胁侃藏抬手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杀头手势。
“嗨!”中队长领命,转身狂奔而去。
“宫胁中佐阁下,应该在前营将敌人就地消灭!”住在中营的特勤大队特高科机关长早就站在一旁,他见前营中队长一副慌慌张张的狼狈样,有点不屑地说:“大日本皇军集中营根本不容许支那人踏进半步,应该随时作好战斗准备,敌人胆敢靠近,我们就一个不留地把他消灭!”
宫胁侃藏最不喜欢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他跟自己一样佩带中佐军衔。前些日子,自己在华北战场第8旅团搜索大队任队长,被八路军的两个营打得只剩下几十号人,是他带领一支特种兵小分队,冲进包围圈将自己救出来。他在吉本贞一少将面前说,宫胁君之所以冲不出八路军的包围,是因为他没有大日本武士战死沙场的勇气!
“八嘎!你的不消灭进来的敌人,也死啦死啦的!”宫胁侃藏没有做出杀头手势而是抬起军刀在自己的腰部做了一个剖腹自杀的姿势。
“嗨!”机关长明白宫胁侃藏话中有话绷着一张冷漠而坚毅的脸转身离去。
宫胁侃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鼻子下面浓黑的一点式胡子愤怒地抽搐了。
宴大彪很快将队伍向前推进了百多米,前营的日军渐渐抵挡不住,枪声密度明显稀疏下来。
宴大彪正杀得兴起,索性跳上日军的掩体对弟兄们说:“弟兄们,杀进狗日的鬼子队部,多砍几个军官的脑壳,哪个砍得多,老子赏他老铁块(银元)!”
“拿梁子!赏老铁一”队伍跟着宴大彪吼叫起来,兴奋得向天鸣枪,一窝蜂地往里中。
日军节节败退,目卩名中队长高举军刀,声嘶力竭地吆喝:“撤!全部的往后撤!”
冲到前面的弟兄已经杀进日军队伍里,为了要“拿梁子”,干脆收起枪,拔出肩背上的大刀,专找鬼子的项颈砍去。
“二狗!你砍了几个?”满面血红的小石头单手抡刀,一招横扫千军荡开一名日军士兵的正面直剌,脚下使出“挪转乾坤”,轻松避开另一名士兵的侧面下挑,凌空跳出几米,稳稳地落在一名少尉背后,反手摘下他的肩章,赋手扔给正一通乱砍的二狗。“看到了吗?拿他的梁子才算一”只见他横刀在手,猛地一个金刚翻身,扑昧!少尉的头带着帽子飞了起来,被他纵身抓住并顺势揣进怀中。
二狗接住他扔过来的肩章,一脸难色地抱怨:“狗日的,当官的脑壳太少……”说着,赶紧抡起大刀片,穿梭在刀枪飞舞的鬼子堆里,搜寻带星的章。
也许鬼子掉了脑袋都不明白,这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敌人,抡起大刀片专拣他们项上要人头。
面对这样一群砍头不眨眼的亡命徒,鬼子兵吓得心惊胆战。不少鬼子兵抱着脑袋向两边逃窜。
轰!一声爆响炸在混战阵地。炸点在探照灯的辉映下,立刻腾起一团鲜红的蘑藤云。
宴大彪正飞舞大刀疯狂破杀,突然被一声炸响惊醒,发现前面横着一片的鬼子,地上趴着十几挺机关枪。
“情况不好!”宴大彪5口一紧,急忙就地十八滚,趴在掩体后面大叫:“敌人进攻了!弟兄们快趴下一”
“通通地一杀!”一名日军指挥官站在一门小钢炮旁边,舞着指挥刀号叫:“通通地一死啦死啦的!”
十几挺机枪立即吐出十几条火舌,子弹在空中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