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骑们似乎从未遇到过敢于这么反抗的,愣了片刻,一起把眼光投向站在身后的瘦高个。
清,发的着倒没不,脸上几的刀疤透出一股杀气,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他见众人都住了手,眉头狠狠一皱,大踏步走上前去。
后生和女子抱得更紧了,像猎狗面前的兔子般哆嗦着向后退挪。瘦高个逼到跟前,盯了他们几眼,突然哈哈大笑,声音阴冷尖刻,让二人毛骨悚然。
笑声突然止住,没等看清,哗啦一声瘦高个从袖中抖出一根细细的铁链。只见黑影一闪,啪的打在后生头上。后生猝不及防,身子摇晃几下,抬手摸摸额头,热乎乎的血已渗出一大片。
女子见到有血流出来,吓得惊叫连连,后生却一声不吭,挺了挺腰身怒目而视。“怎么?小子,不服气?这鞭子是轻的,等会儿回去还有更好的玩意等着你消受呢!”瘦高个冰冷的声音刚落,紧接着又是一鞭子甩过去。
后生这次有了防备,偏头躲过,鞭梢抽空。“哈,还敢躲,反了,真是反了!”瘦高个突然暴怒起来,铁链在他手中呼呼作响,接二连三地打在后生头上身上,还有一鞭子落在女子身上,女子啊的一声惨叫忙梧住头,血从指缝滴落在脸上。
倔犟站立的后生见状,如公牛般跳起来,闷声怒吼道:“日你奶奶,还有没有王法啦?老子跟你们这帮孬龟孙拼了!”一头撞过去,和瘦高个扭作一团。
女子情知闯下大祸,扑过去拉住那后生,凄厉地喊着:“史铁哥,千万别动手,他们可打不得呀!”
后生全然不顾,急切中蹬开女子:“环儿,俺缠住他们,你别管俺,快跑!”可女子没听见一般仍固执地拽那后生。旁边几个缇骑被刚才情形惊得一呆,快步上来帮忙。
眼看脱不了身,后生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闪电般一拳打在瘦高个脸上,打得他噔噔噔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紧接着后生拳脚并用,几个人一时竟近不到跟前。
看见女子还站在身旁,后生焦急万分地喊道:“环儿,你倒是快跑哇你忘了你的身子啦,史家还靠着你哪!”
女子闻言浑身一震,停止了哭叫,咬咬牙转身便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身影已隐没在林林总总的大小店铺中。
几个缇骑见状一起发喊:“不好啦,朝廷要犯逃走啦!”待要去追,又被后生挡在中间,一时间手足无措,急得哇哇乱叫。
瘦高个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腮帮吐出一口血,恶声叫道:“笨蛋,抄家伙使劲打,他又不用要活的!”
哗啦啦几声脆响,缇骑们手中多了一条细铁链,一起朝后生抽去。后生双手招架不住,头上脸上顿时鼓起几道粗粗的血蚯蚓,有条链子缠在了腿上,被人一拽,扑通滚倒在地上。堤骑们不等他爬起,围上去乱踢乱跺。后生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含糊不清地惨叫着。
冷清的大街空空荡荡,连最喜欢看热闹的人也躲得不见踪影。乱脚踢在身上的嗵嗵声传出老远,惨号在空旷街上回荡。
铁铉三人站在“客悦来”旁边的一家杂货铺门口,锦衣卫的威风铁铉不是没听说过,而且还亲眼见过锦衣卫的旗校们在金殿下廷杖大臣,亲耳听到过受廷杖大臣的哀号,但今天的情形,仍令他通身发冷。他捏紧拳头,想要上去和他们理论。刚扭了挪脚,葛诚在身旁使劲拽他一把,悄声说:“铁老弟,锦衣卫可是直接给朝廷办差的,你的话他们听吗?”
铁铉张张嘴,想想又无话可驳,只好长叹口气。抬眼望去,痩高个不知从哪里找来根棍子,狞笑着喝道:“闪开,让爷爷我出口恶气!”一棍子砸在后生背上,后生负痛翻身仰面躺倒,双腿蹬起老高。又一棍子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两股间,后生全身一阵抽搐,痛彻骨髓地号叫一嗓子便没了动静。
痩高个收住棍子,朝后生头上踢两脚,见没什么反应,转脸向众人冷笑道:“这小子今天犯癔症,敢搅咱爷们的公差,一棍子打断他的是肖根,去给阎王爷当鬼太监吧!”说着几个人附和着笑起来。
突然有人叫道:“哎哟,那个什么王妃跑哪儿去了?”一句话提醒了众人,痩高个一跺脚:“快搜,她跑不远!”
铁铉没想到,自己作为山东的父母官刚进山东,见到的竟是当街杀人。他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烈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憋得脸色铁青。金忠目睹刚才一幕,双腿发软有些站立不稳,偷眼看了铁铉和葛诚一眼,见他们还算镇定,才勉强住自。
缇骑们朝“客悦来”走过来,痩高个仍提着棍子,大声吩咐道:“把店里的女眷全给弄出来,挨个查仔细,别让那娘们浑水摸鱼!”说着一行人已到门口。
铁铉终于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慢着!”大踏步走上前。
缇骑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闻声吓了一?,驻足看日寸,铁已经来到跟前。
见他穿着普通,一身儒士打扮,痩高个并不在意,棍子用力在地上点了两下,冷冷一笑:“哟呵,今儿怎么啦,刚才一个敢拼命的,这又来一个不要命的!小子,我看你满脸胡子跟刺猬似的,不定是哪个山上跑下来的响马贼,快给我锁了回头请赏去!”
几个人答应着抖动铁链走过来。葛诚暗叫不好,飞步上来喊道:“你们不可胡来!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你们山东新上任的父母官,山东参政铁铉!”
痩高个盯住铁铉上下打量一番,转脸对身后的人说:“怪鸟年年有,偏就今年多。那边的王妃死活不认账,硬说自家是村妇,这边一个臭赶路的就敢说自己是参政。你们瞧瞧,堂堂参政,朝廷四品大官,就是这副模样。参政,参你娘的脚去吧!”说罢几个人哄然大笑。
铁铉觉得两眼发热,似乎要喷出火来,抖着手往怀中掏出一块带着体温的。
“既然他敢冒称朝廷命官,还等什么,快把三个都锁了回去领大赏!”瘦高个厉声断喝,迅速围上来。金忠面如土色,后悔自己不该多事,以致无缘无故地大祸临头。
铁铉鼻孔里哼了一声,扬起手中的东西高声说:“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本官有皇上御赐金牌在此!尔等当街行凶,侮辱朝官,该当何罪!”
看见那块闪闪夺目的金牌,走过来的几个人顿时矮了半截,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瘦高个亦是一愣,靠近几步仔细看了片刻,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点点头说:“果然是新官上任。在下高青山,隶属锦衣卫北镇抚司,正奉命办差。不知大人行辕到此,失敬得很!”
铁镑将金牌塞回怀中,面无表情地说:“高青山,失敬倒不敢当,这‘客悦来’中住着本官的家眷,你们休得进去打扰!”
“哦?”高青山消瘦的刀疤脸又阴冷下来。“大人既然是朝中命官,当然知道锦衣卫与地方官衙互不相干,我们奉上司之命捉拿朝廷钦犯,恕不能从大人所言,得罪了!”摆手要手下人往店里闯。
铁镑闪身堵住店门口,怒目吼道:“没王法的东西,你们哪个敢进,看我打断他的狗腿!”
既然知道了眼前这个大汉确实是新任山东参政,缇骑们的气焰有所收敛,欲进不进地僵持下来。
葛诚见状忙挤过来冲高青山说:“虽说分属不同,但效忠的都是当今皇上。以后你们还要同在山东办差,初次见面,当然要互相给些脸面。参政大人只是不想惊吓了他的家眷,情理之中的事嘛!再说我们一直在门口站着,亲眼看着那女子沿街向西跑了,怎么会在店里呢!”
高青山摸摸脸上的刀疤,转着眼珠子拿不定主意。倒是身边一个年纪大些的缇骑悄声说:“旗主,‘客悦来’这么近,那王妃必定不敢躲在这里,一定是逃到远处了。既然她还在临沂城中,不怕她飞到天上去,依我说,这些地方官不定日后升到哪一步呢,也别得罪得太紧了,不如……”
话没说完高青山已经有了主意,重又一脸笑意地踱到铁铉面前说:“大人既然执意不让进去,高某自然不敢硬闯。只是日后撞到大人门下,也要给咱留个面子。好,倘若别处追拿不着,恐怕还得回来搅扰大人!”浅浅一鞠,手提木棍领着众人昂首而去。
看他们去远了,金忠慢慢凑到铁铉跟前,小心翼翼地说:“大人原来是新上任的山东参政,真是失敬之极了!”看看铁铉仍怒视着远处,便接着说,“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见到朝廷大员也不下跪施礼还口出不逊,大人您应该参他们一本,看他们还敢不敢乱抖威风!”
铁镑收回目光朝他笑笑:“金先生,给这帮东西撑腰的正是当今皇上,别说四品了,就是一品二品,只要有圣旨,他们照样按倒在地往死里打!唉,参他们谈何容易呀!”
葛诚沉思着接过话头说:“养痈遗患,迟早是个灾难呀。他们对为官的尚且如此,百姓更何以堪社稷之忧,不在边关,正在庙堂之内,可惜却无人参破,朝廷上下人人都在忙着不急之务,可惜哟!”
“参破又能怎样,只要圣心不察,一切着急都是徒劳。”铁铉目丁着当街横躺的后生,似乎在喃喃自语。
“铁大人,”金忠讨好似的说,“不管怎样,那帮家伙在您面前到底有些顾忌,要是硬闯进去,和家眷们撕撕扯扯,那成什么体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