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面的冷是一种出奇的冷，滴水成冰，手套戴在手上都没感觉。冷冻得人思维都停滞了。坑道里也许受了大家忙碌气息的感染显得比外面暖和一些，工程终于到了尾声了，杨程带着大家检验着每一道工序，连一个小螺帽松了都不行，近乎苛刻的自检让每一个想在细微末梢上妄图蒙混过关的都逃脱不了重新来过的惩处。大家身体与精神都处在高度紧张阶段，这时候，哪个小组，哪个程序、哪个工种出了问题，到工程总结会时就会得不到应有的表彰，大半年辛苦备战到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带着大红花上台领奖，那种滋味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在杨程检查之前，营连与攻坚小组那是铆足了劲，反复测试，一个工序一个工序地过，有些细微之处让陈哲他们简直无法理解，管道上针眼大小的气泡就要把整根管道漆刮掉重新喷刷，墙壁上横平竖直的线路要拿水平尺去一个个测量，坑道壁上不能有一点污渍，就连挂在坑道顶部的通风管都要一遍遍擦试干净。徐进多甚至带着个白手套到处摸一摸，手套上如果沾染了灰尘他就要在坑道内大喊大叫。
陈哲他们尽管不理解，可是交工在即，如果交不出一个合格的工程，那不光是一种耻辱，而且是一种失职，工区上下没有哪一个敢在这时候说点什么，更别说闹点什么了。徐进多李威他们就是再耀武扬威，陈哲他们也只有听的份。偏偏王方成与徐进多闹了起来。这天王方成带着排里几个战士爬到高高脚手架上对风管进行擦试。本来头天已经擦了一遍，可因为过两天北京那边要来一个领导看看工地建设情况，指挥所要求所有部位都要按照交工标准来准备。徐进多就安排所有人员将所有工序重新过一遍，该测试的测试，该擦试的擦试。王方成本来对反复擦试风管就有意见：”一个破风管老是要擦那么干净干什么，又不是当镜子照。“可骂归骂，他还是带人爬到了脚手架上。从坑道口开始向里面擦，干了将近一上午，这时徐进多带着连长来检查，徐进多看王方成歪斜着身子靠在脚手架顶端，就在下面喊道：”王方成，你们安全带都扣上没有。“
王方成见是徐进多带了一班人站在下面，故意慢不经心地说：”系了，我的大营长。“
“风管要擦试干净啊。“徐进多也不理会王方成的语调，再次强调说。
“干净得很，连你脸上的伤疤都看得清，营长大人。”王方成戏谑地说。
“你他妈地说什么？！“徐进多一声怒吼，把站在上面的王方成吓一咧咀。徐进多脸上的伤疤是当排长时在一次施工中钢管碰伤的，他最忌讳这道疤，据说当初谈对象时差点因为这道疤而分手。
“你骂谁老娘，不是你要擦这么干净的吗？“王方成可不是好惹的主，他本来就不愿意干这种破活，“擦、擦、擦、领导还能爬这么高来看你的风管，真是******自作多情。“
”你给我滚下来。“徐进多彻底被激怒了。
”有本事你爬上来。“王方成丝毫不示弱。
“你他妈地找抽。“徐进多说着就要往脚手架上爬。大家赶紧拉住他。
“王方成，你给我下来。“徐进多见大家拉住自己，又朝上面的王方成喊着。
“下来就下来，谁还怕你不成？“王方成一解安全带的扣，顺着脚手架迅速爬下来。把站在上面两个战士都晃得站不稳。
王方成真下来了，徐进多倒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面对着一脸无所谓的王方成只好说：”让你干点活，你有什么情绪，大家都不是在干吗？“
“我有情绪，不是你瞎指挥，大家能有这么累吗？你说说这风管一遍遍擦试有什么必要？！“王方成一直憋着一通火，今天索性放开了。
“这是工程竣工必须走的程序，要是交不了工你负责啊，又不是你一个人在干，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把工程干好，交一个合格的工程。你不要在这里无事生非，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徐进多也知道王方成平时就**不拉叽，这会儿这股劲上来了要不给他压下去，以后还怎么管。
“你收拾我，你自己除了干一些不正当的勾当还会干啥？“王方成脑不走句脱口而出。
”你他妈地真反了天了。“徐进多一听王方成信口胡扯，气不打一处来。双眼像冒了火一样盯着王方成。
”你自己做的自己还不知道，上次出事故为啥只处理指挥长与刘松。“王方成丝毫不理会徐进多的愤怒，相反又往前迈了一步。
“你******真是活腻了。“徐进多一双铁拳一下子就将王方成击倒在地。
王方成没料到徐进多真的会出手，倒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清醒一点，才发现满脸都是血。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朝徐进多直扑过去，众人想拉，哪里拉得开，可王方成哪是徐进多的对手，只一回合就又被击倒在地。
王方成躺在地上，面对壮实魁武的徐进多心里确实有些胆怯了，他变招了，索性躺在地上，大声哭喊着：”营长打人了，营长打人了。”大家前来拉他，他也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哭闹着。
这时坑道里听到动静的都往这儿跑，陈哲，贺中矩也正带人打扫卫生，听到坑道里人声鼎沸，连忙问往那个方向跑的战士咋回事，“听说打架了。”有的战士边跑边说。
贺中矩听说也准备去看看，陈哲笑道：”打架有什么看的，又不是比武。”
也许比比武更精彩。贺中矩笑着拉住一个战士胳脖问，“谁在打架？“
“好象是营长。“
“那得去看看。“贺中矩一把拉过陈哲也往坑道口跑去。两人跑到现场，一看一二十人围成一个圈子，里面劝说的，哭喊的乱做一团，是王方成，贺中矩一听声音心里一惊，忙挤进人群，一看，果然是王方成躺在地上哭叫，脸上满是血。
陈哲与贺中矩忙把王方成从地上扶起来，“咋回事？“贺中矩见徐进多虎着脸站在对面，忙问王方成。
”他打我。“王方成见陈哲与贺中矩来了，心里明显有底气了，指着徐进多喊道，“我要告你，你是营长就随便打人啊。“贺中矩见王方成鼻子打破了，眼睛肿胀，他立刻就想去跟徐进多理论，陈哲拉了他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拿眼睛死磕着徐进多。
“大家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打你，是你自找的。“徐进多看人围得很多，贺中矩又虎视着自己，心里对自己的莽撞也有点后悔，他忙对围着的人喊道，“都干活去，在这里看什么看。“
大家见营长发话了，都陆续散了去。
徐进多见人都走了，对陈哲说，“你把他扶回去，等一会儿我自己去跟指挥长说明事情经过。“
“指挥长要不处理你，我就告到团里，团里要是不处理你，我就告到师里，我就不相信营长就能随便打人。“王方成用手把脸一抹，咧着嘴使劲说。
“随你的便。“徐进多说完带着检查的人又朝坑道里走去。
你看他那牛哄哄的劲。贺中矩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与陈哲一起扶着王方成往回走，王方成看着徐进多的背影，“站在原地不愿走，我倒要看看，他能到什么时候。“
“走吧，回去洗把脸，你看你熊样，又要跟人动手，又打不过人家，干吗要逞能。“贺中矩拉着王方成。
“那你帮我出手啊。你行。“王方成见事情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就这样白白地挨顿揍。“他朝地上啐了口血水。
“走吧，回去休息会儿，事情肯定会有处理结果，你应该相信指挥长。“陈哲对贺中矩说，“你扶他先回去，我带人把那点任务干完，中午我们再商量对策。“
贺中矩扶着一脸不愿意的王方成往回走，陈哲看着他俩的背影摇了摇头。
中午吃饭时，指挥部通信员突然来通知大家先不要到饭堂，就在小院内集合。众人议论纷纷，都猜到是上午徐进多与王方成打架的事。
大家集合好，半天也没见杨程他们来，原来，指挥部在开临时党委会，研究对此事的处理，杨程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只见杨程带着营长教导员及指挥所的几个人黑着脸走了过来，杨程走到队伍前面中间位置，先用凌厉的眼神扫了扫全体人员。队伍立马肃静得连地上掉根针都听得见。
“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远离大本营，千里转战深山是为了什么？“杨程看着整齐肃静的队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大家都没有说话，杨程接着说，“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答案，我们奋战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收获，这时候我们更应该众志成诚，划好圆满的句号。可是偏偏有人这时冒出杂音，我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想的，是要致所有人的劳动成果而不顾，还是要冒冒泡，出出名。好，我就让你们出出名。我们营长徐进多，身为营长，动手打人，这是什么行为，我看你这个营长是不想当了。面对我们的同志，你也能下这么重的手。王方成同志再有错误，也是我们的排长，再说是什么错误可以上升到要动手打人地步。刚才，我们召开子紧急的临时党委会议，对于徐进多同志的错误进行了深刻的批评，徐进多同志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态度很好，我们做出如下处理：一是在199工区全体军人大会上对徐进多进行点名批评；二是徐进多要向王方成同志当面道歉；三是徐进多同志要写出书面检查交到指挥所党委。希望大家要以此为戒，我们交工迫在眉睫，大家要同心协力交一个圆满的答卷。好，各连带开开饭。“
杨程在处理徐进多这件事上之所以快刀斩乱麻，就是因为现在没有过多时间去思考其它问题，工程交工迫在眉睫，所有问题都需要他个这个指挥长去一一安排，这个时候一切都是以交工为中心的，交出一个优质合格的工程比什么都强。杨程连骂徐进多都是挤出时间的，骂完后马上又是布置相关工作。徐进多先是挺着脑袋挨骂，心里还有些忐忑，杨程轻易不发火，一发火就会让人掉层皮，可杨程一骂完马上安排他去执行任务，他心里顿时轻松起来，指挥长这会儿心思不在这里，只要工程干得好，不会受多大的影响，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实下了。他连夜写好了检查交给了杨程，又跑去跟王方成当面道了歉。
杨程这样快捷处理终于平息了这场事件，可王方成心里还是不服气，他觉得徐进多打了他却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理，尤其是徐进多木着一张脸对着他说了声对不起就算是道了歉，他更接受不了，私下扬言还要去团里告状。杨程让陈哲去做做王方成的工作，别在交工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纰漏。
陈哲知道指挥长为交工忙得要命，上次199工区已经出了一回事，这次如果因为这件小事影响了交工那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王方成这会儿还要闹，也实在没有必要。虽然从表面上看他是吃了不少亏，可杨程这样处理徐进多谁也不会再去说什么。陈哲也知道王方成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中午吃饭后他拉着贺中矩一起去找王方成。
王方成斜躺在床上，嘴里叨着根烟，除了眼睛还有点肿其它也看不出什么，指挥长让他在家休息两天，他就真躺在床上，连饭都让战士打着吃。他见陈哲与贺中矩一前一后进来了，本来想坐起来，脑子一转又躺着不动。
“怎么啦，还真成病号了，“贺中矩把放在床边的饭碗端起来看了看，“也不是病号饭嘛，别装了，起来吧，整那熊样有啥用。“
“我身心受到巨大创伤，需要静养。“王方成把烟吸了一口，扔在地上装着有气无力地说。
陈哲看王方成那样子，心里想笑又忍住了。
“对，受了巨大创伤，要不送医院怎么样，“贺中矩笑着说，“自己能力有限，要是上战场这会儿该光荣了，还有脸躺在这儿。“
“要是上战场，我一枪毙了他。“王方成猛地坐起来叫道。
“行啦，“陈哲见王方成坐起来，把饭顺势端给了他，“指挥长这样处理也算公平，当天要不是你满头满脸是血地跑到指挥长那里，估计还得不到这样处理结果，现在大家都在忙着交工，谁还有心思去管这些事。“
“就是，要不是我让你原妆去见指挥长，处理结果会这样对你有利，你顶撞上级难道不是错？“贺中矩在旁边添油加醋。
陈哲就知道这主意是贺中矩出的，王方成一回来满脸是血地跑到指挥长那里把杨程吓了一跳，又以为出了什么事故。了解情况后，他对徐进多这时候还出这种事心中真是愤怒，他立即召集工区党委一班人迅速处理了此事。
“可我也不能白白挨顿揍啊。“王方成受不了陈哲与贺中矩的轮翻轰炸，有气无力地说。
“不是已经处理过了吗，你还想怎么样。“贺中矩没好气地说，”营长不是都跟道了歉吗。“
“他那算道歉？木着一张脸，眼睛都没有往我脸上瞧，三个字，’对不起’，就转身走了。“王方成说到这里又激动了。
“人家好歹是营长，又是做检查，又是大会小会批评，还要当面向你道歉，已经够可以的了。你要换位思考，再说现在大家精力都在交工上，这样处理，你要再闹，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你不如资格放高点，这样大家也会高看你的。“陈哲慢慢开导着。
“高看有屁用。“王方成语气明显软了下来。陈哲见效果已经达到了，就说，“等工交完，我请你吃饭，压压惊。“
“那都什么时候了，还压惊，我知道你们俩的意思，放心，我休息两天总可以吧。“王方成坐起来，有些苦笑着说。
“这才是体现我们这届排长的风度。“贺中矩一把拍着王方成的肩膀，“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陈哲见贺中矩又在胡说，就站起来对王方成说，“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一到外面，陈哲就埋怨贺中矩：”好不容易把他思想做通，你又胡说，什么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是战友，又不是敌人。你这不是挑起矛盾吗？早知这样，不该让你来。“
”我就是看不惯徐进多那幅嘴脸。要不是你叫，我才不来呢。“贺中矩没好气地说。
“好啊，最近别生事端了，指挥长为了交工忙得都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陈哲说完就走了，贺中矩赶紧跑着跟了上去。
交工分预交、初交和正式交工，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所有工程都是交了一遍又一遍，陈哲他们忙得头都发晕，好歹是大家都是轻车熟路，工区也不至于忙乱。最忙的还是招待那班人，工区条件有限，就从县城宾馆请了一班人马专门过来打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并带来了良好的结果。经过上面主管单位和建设单位一个多星期的验收，优良率99.8%，合格率100%。工程顺利交工，杨程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
验收完毕，部队就准备撤往下一个工区。因为接近年关了，师部突然要求所有完工的部队都要回营区过春节。大家得知这个消息都兴奋不已，终于可以回到大本营了。陈哲他们尤其高兴，终于要离开这个让他们失意，张扬、兴奋与落寞并存的地方了。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所有东西都要拆掉，活动板房，门楼、各种标语、甚至门口那块矗立的大石也在搬运之列。陈哲带领他们排负责拆除门楼及各种标语牌，当战士们动手拆除门牌时，陈哲又仔细端详着这幅伴随着他们大半年的对联，经过阳光风雨洗刷，门牌明显没有以前的色彩了，可那苍劲大字仍然饱满富有张力：猎猎雄师栉风沐雨科学筹谋创伟业，铮铮铁团征南走北励精图治建精品，看着看着陈哲突然想到横批欢迎首长莅临检查指导也许可以改为钢旅铁营伟战士，可又觉得不太合适，战士们却快速把门楼拆除装上了车。
徐进多站在小院里不停指挥着，事故没有处分，打架一笔带过，使他成了工区众矢之的，大家看他的眼睛都怪怪的。陈哲心想徐进多看似得到了其实失去的更多。
不到一天，小院就由一所营院变成了光秃秃的平地，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厢子，东西都打好了，所有车辆也都装满物资，就等一声令下，前往车站装上专列离开了。杨程要求所有东西全部带走，不留一点痕迹，场地也要全部打扫干净，垃圾全部深埋。要体现我们部队的作风，要让接手的部队感受到我们的素养。杨程走时特意将桌上那块镌刻有199工区的石头反复擦试后交给公务员打包带走。
王方成把迷彩服与鞋子都拿给老百性换酒喝了，他笑着对刘松说：“这个地方，不，这样的地方我是再也不会来了，这应该算是一种告别吧。“他把自己的行李浓缩成一个小包背在背上悠悠晃着。“你也应该跟我学，还要那些破玩意儿干吗？“他把刘松一双迷彩鞋踢进了路边的小沟。刘松急了，一把抢过说：”你能，我不能。“再也没理王方成。背个处分的刘松现在整天显得很低沉。也不愿与大伙交流，他感到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能离开这样的环境了，论才学他不能与艾小波比，论关系他没法与王方成比，他想考研，现在连处分都背上了还能考啥，就是在部队实干他也没法与陈哲他们比，他感到万念俱灰，悔不该当初听王方成的。
东西都收拾完了，大家也都累坏了，徐进多他们带着第一批车队出发了。冬天山里太阳一下山就显得格外冷，贺中矩建议他们几个爬爬山暖和暖和，大家都说好。陈哲看着小山头还笼罩在冬日的阳光中，心想站在高处看看卸妆后小院是怎样一幅光景。大家一边往山头走，一边说笑着，不一会儿，浑身就冒出热气。到了小山头了，太阳也已隐下山了，周围是一遍枯黄，只有常绿乔木还枝繁叶茂。大家看着小院剥离原先的架构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心想真是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啊，当大家都离开这里，再跟你说这里曾经有一座军营时，你估摸着像睁眼在尘卦历史查询真像一样搜索着残留的印迹。
贺中矩把大衣解开披在身上，指着山下的小院豪迈地说，”这是我战斗的地方，我要把它永远铭刻在心灵深处。“潘明听说贺中矩要回大本营，她比谁都高兴，她跟贺中矩说要在大本营等他，与他一起过春节。贺中矩见潘明来了个一百的大转弯也不知她那根神经出了毛病，可他心里挺高兴的，说实在话，潘明真要离开他，他也受不了，他喜欢潘明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喜欢她高挑的身材与妩媚的脸庞。在学校里他们就是别人眼中羡慕与嫉妒的对象，只要他俩身影出现必定会带来一股小的波动。
皮三川就笑贺中矩：”怎么样，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吧。当初人家走还不送人家，现在人家多好在大本营等着你。“
贺中矩满脸笑容：“那还不是因为老夫我有吸引力。“
皮三川笑着说：”真是有吸引力，到哪儿就跟到哪。“
“你也别笑人了，你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这两天为啥一反常态，是不是要见到你那可爱的张馨了心里热乎起来了。“贺中矩一下子说到了皮三川的心里了。
皮三川当时脸刷地红了，现在他站在山上看着山下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耳边听着贺中矩豪迈的声音，心中突然有些沉闷起来。虽然他对张馨情有独钟，可张馨从来没有表白过，甚至对于他的爱慕有些视而不见。这次回去，说什么也要跟她当面说说，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这个声音在他心里是最不坚决的。可是不这样又能咋样，张馨对艾小波有意思他也知道。可是艾小波曾跟他说过与张馨只能是战友关系。
陈哲见皮三川在深思，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大诗人，是不是在构思佳作。“
皮三川一下回过神来，他见陈哲站在他身边，他以为陈哲看破了他的心思，他对张馨的感觉也只有陈哲完全了解。自从与陈哲认识以来，就把他当做了大哥一样看待，皮三川平时一个人呆的时间较多，很少与人交流，但是对陈哲他有一种本能的依赖感，除了母亲这应该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了。面对陈哲的问话他想了想说，“这些地方我从小就熟悉，可是每经历一个地方又感到是那样的陌生。这些地方你说不上是喜欢不喜欢，但每次离开一个地方总有那么一点依恋萦绕在心头。这种感觉怪怪的。“
陈哲没有皮三川这种多年熟悉生活积压所带来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这半年发生的事够多了，李景岳的逃离回归，各种活动计划的展开，陈政委的肯定，现场会的召开，工程的攻坚战，苏振宁他们的受伤，还有潘明、林君给山沟生活带来的冲击。这一切在电影镜头一样从他脑中闪过。这是他们从学校投身军营的真正第一站，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让他刻骨铭心，他们迷茫过甚至现在还在困惑，他们奋斗过，喜悦过，他们把年轻的青涩带到成熟的军营，掀起属于他们自己风暴，在这里他们应该没有后愧。他庆幸碰到了杨程这样的指挥长，他抬头看着上面的山头，那里还有他们与杨程的相约。也许他忘记了，陈哲想，他太忙了，戏剧性事件搅动了太多人的神经，杨程没有理由轻松面对，只是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显露罢了。
吃过晚饭，大家都登上了车，这时前方传来消息说所有物资都已装上专列，让他们现在就出发，陈哲他们把所有人员进行了清点，杨程坐在第一台车上，一声令下，所有车辆一齐出发了，像一条长龙在山间小路驰行。这时天已灰暗了，大家坐在车上都默不作声，只有车轮与地面发出的磨擦声音。陈哲坐在车上，看着两旁树木从车旁急驰而过，他都感到叶子落到地上发出轻微声音。这声音一直拉到他的内心深处。
车队到了县城里的一个小的货运站，这里早已是忙碌的场景，五十多节车皮像一条长龙卧在铁轨上，早先装来的物资都已经全部吊装就位了。这时候陈华勇与徐强国早就抽到指挥所担任转场小组的负责人了。他们一人负责吊装物资与集装厢，一人负责组织固定。现在车辆到后依序开到车皮上，大家都紧张有序的工作着。一切在他们指挥下显得有条不紊。杨程只是背着手到处转转，强调一下。
陈哲他们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转场，他们分到的任务只是负责自己排的人员与物资的打包与转运，到了车站，一切都是按照指挥所统一指挥协调。徐进多担任这次转场的副总指挥，看他架势一切都是轻车熟路。陈哲暗暗地观察着一切，他想像得到这种大规模部队转场应该有一套非常严谨的程序，现在看来他们果然组织得科学规范。
所有车辆物资装备全部装上车皮后，陈华勇担任的物资固定组开始分为四组进行固定任务，等所有都固定后，人员开始到车皮中间三节绿色车厢就座，两节硬座，一节卧铺车厢，徐进多早早把人员都分配好了，指挥所人员、值班的、生病的都住卧铺，连队干部与人员全部在硬座。
县城小小车站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军队车辆物资转运，杨程他们来的时候热闹了一阵，这会儿隔着护栏又有许多老百姓在观望。杨程看一切都准备就序，就带着营连长及车站工作人员进行最后一遍全面检查。
晚上十点，一切就序，大家也都吃了伙饭，两个硬座车厢还安排了文艺节目，有唱歌的，有拉歌的，有下棋打扑克的，还有忙着拍照的，整个车厢热闹非凡。大家这会儿才是真的放松下来。杨程又带着营连长查看了每个车辆中途饮食安排情况。大家见指挥长来了，都嗷嗷叫了起来，非要杨程讲两句。杨程也显得非常高兴与激动，他挥了挥手，让大家静下来，用他那特有的浑厚嗓音讲了起来：“同志们，直到今天，我们199工区所有任务都圆满完成了，但是我们这个句号还没有划圆，只有我们安全顺利到达营区，这个句号才可以圆满。感谢大家八个多月来的辛苦奋战，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感谢大家在离开大本营与家人的情况下将饱满的热情投入到199工区的战斗中，是你们的辛勤汗水与聪明智慧交出了199工区傲人的战绩。成绩属于你们，回去后团党委会论功行赏。最后祝大家一路顺利到达营区。回去我请大家喝羊肉汤。“杨程话一完掌声雷动。陈哲最佩服的就是杨程与大家的这种真诚融洽的关系。大家是从心里佩服和接纳他。
陈哲他们第一次坐这种专列，特别兴奋与好奇。贺中矩面对一车厢穿着崭新迷彩服的战士们笑着说：“这才有点像部队的样子，也给我们平添了一份信心。“
”就是，这才真正有点神秘感，专列一座，秘密启运。“王方成兴奋地说。
“短暂的荣光背后是更大的失落。“皮三川冷不丁的插上一句。
“老皮，你能不能让我们兴致持久一点，别老打击我们好不好。“贺中矩把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下，一把捏碎扔到皮三川脚下的垃圾纸箱里。引起旁人一阵大笑。
“不是我打击你，是我们部队任务的轮回决定你只有短暂的欢娱。“皮三川气定神闲地说，好象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管他呢，有欢乐就尽情乐。来，干杯。“王方成把啤酒罐伸向贺中矩。
“就是，“贺中矩又顺手拿起一罐，与王方成一碰又干了。
“你两个酒鬼别都喝了，其它连排长还没喝呢。“李威把啤酒箱朝座位下一塞，“等会儿人到齐了才喝。“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这是每次转场车上惯例，大家都准备一些熟食和啤酒，在车上闹一闹。这会儿大家在车上的时光是最放松的时候，一是施工结束，放松身心，二是回团后就要进入作风整顿，适应大本营的生活。现在除了安全，其它都是不太讲究的，大家也都乐在其中。
虽说是专列，可走走停停，一般要一个星期才能回到大本营。陈哲坐在硬坐上，过去几个月的时光像过电影一样从他脑海中慢慢掠过，半年多，从学校到军营，从军营到工区，训练、整顿、施工、现场会，各种活动，很少能有这样的时间坐着静静思考，列车在静静的夜里发出咣铛咣铛的响声，车厢里也是吹声笑语一片，贺中矩与王方成请他去喝酒打牌，他推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坐在那里没动，马水把吃的喝的都堆在小茶几上，他看着经历了紧张之后放松的官兵们，心里却轻松不起来。他知道这是自己有些思前想后的毛病，思考能够出彩人生，他不知道这是谁说的，可现在他最不认同的就是这个观念，思考是最无聊的事情，这是贺中矩说的，现在也好象有点道理，陈哲拿起桌上的一罐啤酒，打开一仰脖喝了底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