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你找谁?”
“这里是吴力的家吗?”
“不是,你找错了!”
“妈!他是来找我的,让他进来!”
“你个骗子,还敢找上门来!”
吴力妈妈把着门把人往外推。
“吴妈妈,吴妈妈,您听我给您说,我不是什么骗子,我是有单位的人,有职称,有文凭,有医师证,都能证明我的身份。”
“妈!你先让他进来!是我叫他来的!”
“好你进来看看,看看!他就是一个残疾人,你骗他干什么?你们就不能找个健全人骗,骗一个残疾人你下得了心吗你?”
“不是,阿姨,我真的不是骗子。”
“夏昆博士,不好意思啊,我妈她怕我上当。”
“没关系,吴妈妈的心情我理解。我来就是给你们解释清楚,然后你们再决定把不把我轰出去,好吗?呵呵。”
夏昆说话很亲和,善意的微笑,多少能消除一些敌意。夏昆年龄和吴力相仿,但两人却形同神鬼之别。一个身材挺拔,另一个佝偻畸形;一个风神自信,另一个猥琐怯懦;一个是医学博士,另一个是残疾患者。高高的夏昆站在吴力面前,吴力只能仰望。
夏昆把他的各种身份资料从文件包中拿出来给吴力妈妈和吴力看,夏昆的真诚还是不能让吴力妈妈相信,夏昆说要不先不说手术,谈谈吴力的病情?
吴力妈妈看他的样子也像个医生,说说也好。吴力妈妈说:“吴力,他这个病就是全身肌肉没有力气,其它智力各方面都是正常的。你看吧,他只能这么扶着桌子坐着,背都坐驼了。”吴力妈妈抚摸着吴力弓曲如球形的脊背。
夏昆拿出平板来,做记录,问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病情的?”
“大约他八、九个月大的时候,我看见别人差不多大的孩子有些都能学步了,可他连站都站不稳,坐着还要用被子围着才能坐稳,我就带他到儿科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缺钙,可是吃了很多钙片也没有效果。从那开始,我就带他到各个医院去做检查。”
“那你们检查出是什么病了吗?”
“以前在四川第一人民医院,有医生怀疑说是重症肌无力,可是治疗了几个月也不见效果。”
“做了新斯的明试验了吗?”
“什么是新斯的明试验?我们不懂。”
“哦,这是重症肌无力的一项检查,给患者肌注甲基硫酸新斯的明,在注射前后做诱发疲劳测试时间记录,如果注射后数值等于大于平均值的二分之一,就可确诊为重症肌无力。”
吴力说:“我们那时的医疗水平,国内医院可能还没有这个技术,医生只是怀疑,可我的病根本不像重症肌无力,重症肌无力连眼皮都张不开。”
“重症肌无力分很多型,有眼肌型也有肢体型。”夏昆说。
吴力妈妈说:“我有个朋友的儿子就是患了重症肌无力,但那孩子是成年后才得病的,而且不久就去世了。可我们家吴力从小就没有力气。”
“哦,是这样的。”夏昆说,“重症肌无力可以在各个年龄段发病,如果病情连累到呼吸肌,会出现危像危及生命。”
夏昆和吴力母子谈了很久,谈到了多种肌病的可能性,但要确诊必须带吴力去研究院做详细的检查。但吴力妈妈始终不肯,她说这就是命,人就得认命。
为什么是命,什么是命?吴力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的什么病,为什么会得这种病,但是妈妈的态度很坚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吴力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既然家属不同意,夏昆只好离开。夏昆走时,看吴力眼巴巴地望着他,目送他出去的眼神里,希望渐渐散去。
“啪!”门一关,吴力的希望之门彻底关闭了。“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但对于吴力来说,上帝从未如此慷慨。
吴力不明白妈妈为何如此残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孤寂痛苦绝望中一点点死去,而不做一点点努力,只知道认命。
吴力之后一直没有和妈妈说过一句话,吃过午饭,吴力妈妈要去超市上班,怕夏昆再找上门,把门锁了。
静静的空房子里就只剩下吴力一人,面对冷冰冰的四面白色墙壁将要囚禁他度过余生。什么是命,命是什么?他真的很想找个人问问,找个人说说。
静默的电脑,让他想起了那个叫“人生有罪”的网友空间。他连忙打开电脑,登录上去。空间又有更新了,是一首小诗《呐喊》:
夜黢暗如水潮将我淹没,
窒息地撕开心底的呐喊!
告诉我为何贫病者该死,
为什么不教富贵者勇敢!
一切的苦痛让弱者背负,
全部的财富供强者把玩。
是什么给你这么大权利,
取夺予生死分别出贵贱!
仇恨能挣脱仁慈的摆布,
鲜血可洗尽虚伪的谎言。
别以为你就是世界主宰,
卑微的灵魂不拒绝撒旦!
这诗每句都透着痛苦的挣扎,每个字都敲在吴力的心上,网线的另一端是个和自己一样痛苦的灵魂,瞬间他觉得这个冰冷痛苦绝望的世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人陪他痛陪他坚强。
“无神”:有罪兄,你认命吗?为什么我们的命要比别人承受万倍的痛?或者说我们残疾人算不算人?刚刚上次我给你提到的那个做换头术的研究院派人来找我了,可我妈妈不信他们,不要我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点击发送,吴力又仔细回味着每一句诗行。
一会儿,空间有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