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个大宝贝
微风拂晓,阳光洒在雪上折射折射再折射,世界就明媚了一大片。
簌簌的雪落,少年推开门伸了伸懒腰。睡眼惺忪。
地上炸开的鞭炮还没有被雪盖住,红纸屑夹杂在白色的雪中分外好看。像是两三千点飘落的小红花。昨天平等王攻破了姜城的消息传来,全城欢呼。这个消息会伴随着鞭炮一路炸到京城当今皇上的小玉石桌子上。
告诉他,本王回来了。
这些殿堂里的事都不是平民小百姓能说的,就连江湖的事儿百姓都只是道听途说浑然不觉自己身在其中。唯一可以让人们有念想的,偏偏是凌驾于殿堂之上的庙堂。儒释道,分三家。
十三年前的春天一个书生抱着一个小男婴来到小沙城,用一颗玉珠子换下来城里第二大的青楼,开了城里第一家客栈,取名回香。罢了这年春节,少年正好十三岁便要去小沙城附近,这道家的良山上求道。
小沙城是原本的大虞与南姜的交界小城,现今的大虞腹地。小沙城作为虞国的边境城镇,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城墙上没有裂痕青苔,号角台楼也没有自己专属的故事,只是城里总会有流言蜚语说某某某要攻打过来,有钱人们拖家带口的逃出城住一段时间,让卖帐篷水袋干粮等一应物品的商人发一笔小财。
而此时客栈门前,一名俊美少年看着地上的雪,暗想今天是堆不出纯白的雪人儿了。不过带花儿的倒是还没见过,堆出来一定稀罕。
少年眉毛弯弯,睫毛修长,一双纯双眼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微微有些丰盈的红白的小脸上一笑就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高挺的鼻梁下咧嘴能看到两个雪白的小虎牙。分外活泼可爱。
手随心动,铲起面前的一堆雪。鲜红的纸屑埋藏在雪里被寖湿显现出暗红色,像是一点点的血迹。少年皱了皱眉毛,这颜色可不好看,与他想的相差太多。再伸手挖去,异样的触感传来,很是奇特。拨开雪,雪下埋着一块布。
极为细腻的鹅黄布料上金丝绣着金丝雀。
少年一喜,越发觉得自己挖出来了一个大宝贝。虽然没有小沙城埋得有宝贝的传说,但是哪个少年郎小家伙不想挖出来什么上古秘宝功法神器云云呢?
想法虽然不错,只是这个小家伙浑然忘了,当下只是雪下的厚了,雪一化,烟消云散。
真正的宝贝都埋在土里或者沉在水中,能埋在雪里的,不是小孩子玩物,就是别的更加珍贵的事物。
白花花的雪被纷纷扬起,少年挖的越发用力,不多久挖出来一个小雪坑,只是小手冻得通红,小脸也通红,却有一半是激动的,指不定是哪路神仙的包裹,君不见绣着金丝,背着这种包裹的一定是大能者。
阳光依旧融不化雪,盏茶的时光,回香客栈前面多了一个大雪坑,客栈大门紧闭,客栈后院里少年望着坐在热炕上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发呆。
真是挖出来了一个“大宝贝”。
从少年奋力挖出一只秀气的小绣花金銮靴时,他就愣神到了现在,听城里人挖出来过金银的,挖过宝贝玉盘瓷器的也有,亦有挖出来尸体的,可是却从来没有挖出来大活人的。没人这么做过,没人挖出来过,他就没办法借鉴着来。
小女孩瑟瑟发抖,说:“冷”。他就呆呆的抱起她进小院,把她放在床上,生火,给她裹被子,还不忘顺带关上了客栈的门。
少年盯了一会儿小女孩,觉得有点眼熟,却又盯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梨汤。
小女孩这时候已经缓了过来一点,端着梨汤却没有喝,而是盯着手里黑溜溜的乌木小碗。
“那是先生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我的小碗。”小家伙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小女孩眼角洋溢出笑意,举起小木碗一饮而尽极显得为豪迈,放下小木碗,不在意的在少年的被子上蹭了蹭嘴角,裹得更紧实了一点,笑出两颗虎牙,问到:“小呆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报以一笑,把小木碗抓会了手里,回敬到:“小金丝雀,我叫徐三。”“徐三?”小女孩皱了皱眉头,觉得小男孩的名字好生无趣。完全没有书里写的独孤风扬,佘千仇,等等那么帅气,让人心驰神往想一睹这些名字主人的风采。
想着想着却是突然觉着自己“小金丝雀”这个名字实在更不雅观,拗口难读也不好看。气愤愤的对小徐三努着嘴做了个鬼脸:“呆子徐三,不许叫我小金丝雀,叫我姜...”小女孩说了一个姜字,脸色一变,连忙捂住小嘴。
徐三见到小女孩的样子,嘿嘿一笑:“姜什么?你倒是说呗。”
小女孩小脸一红:“姜...姜...姜儿,你可以叫我姜儿,至于名字,我父...爹爹告诉我女孩子不能随便给别人说名字。”徐三却也没有在意,转而问到:“姜儿,你家是哪里的?”姜儿扭头一哼:“这个我也不告诉你。”心里却暗叫糟糕。差点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套出话来,着实可恶!看来自己真的是被冻傻了。徐三看着小女孩只觉得十分新鲜,好生可爱。只是愈看愈眼熟。
俩小家伙完全忽略的在雪里挖出来一个人的过去,反而各自想法独特。
小女孩问到:“徐三,这是你家客栈?”徐三摇摇头:“这是先生家的。”
“先生?”
“嗯,我是先生捡来的。”
“那你有哥哥姐姐么?”
“没有”
“那你为啥叫徐三?”
“我也不知道。”
沉默无语,徐三是个“白痴”,姜儿有点失望,这也跟书上的江湖不一样,书上的江湖里的少年,都是聪慧机敏的俊郎小仙童,或者是大智若愚憨憨的小和尚,而这家伙俊郎有点,却是真愚笨。
大雪无声之间继续洒落,昨晚人们都睡得太晚,今天许是没人出门,所以回香客栈门口一个大坑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暴漏在光天化日之下。没人瞩目。就算是有人看到,小沙城的人都知道,客栈家的小店主喜欢堆雪人,这雪八成是被他拿去堆雪人了。君不见雪坑旁边就是一大块雪堆,雪堆上纸屑斑驳。
鹅毛大雪不管这些,从天上飘落,盖住,整个小沙城都被埋从新了起来,一片雪白,就像从未有过昨晚的全城狂欢。
“呆子徐三,你们这儿附近是不是有座良山?”
“是,有,怎么了?”
“过了今年春节,我要上良山。”
小沙城外有座良山。世人皆知,但是能找到良山的人少之又少,能上良山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俩人不知。
于是两个小家伙就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别的话题。
“你不回家么?”
“我没家了。”姜儿神情怔怔,她一个人迈出家门闯荡江湖,从姜城出来一路向北,见识了人心险恶。几次误入歧途一觉醒来就会回到最开始的最正确的路上,向北,向良山。一月后,钱财或被偷,或被骗,挥霍殆尽。再也没有银票出现。从精致的糕点到酒馆的精美菜品,到路边的小摊。
终于有一天,她的面前再也不会出现偶尔会带点血迹的食物来。她到了小沙城。人们奔走相告:“姜亡了。”
遍地开满血花炸开雪花。
她便倒在这花里。
所以徐三挖到了一个“大宝贝”。
第一章风雨潇歇来时路
阳光明媚,经过了平等王爷的大捷,或许是那日那晚全城狂欢所放的鞭炮起了作用,这才刚刚进入腊月,小沙城的年味儿也提前浓厚了起来。
年味浓的另一点就体现在了客栈里,平日里清清淡淡的生意也像随着客栈先生收养了一个小女孩而变得格外火热,平日里清闲惯了的店员个个手忙脚乱。
大虞打败了南姜,大军围到南姜都城姜城门口,南姜大臣杀了皇上,就降了。投降自然就要降级,偌大的一个国家,被硬生生的分降成了无数个小块。
传闻虞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大多数战争带来的俘虏们都被放了回来,而南姜不再是国,意图一览南姜人文风情的奇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原本小沙城里去修长城,修大坝甚至是修墓地的,也回来了大半。
所以客栈的生意就出奇的好。相近的两桌有便常有一桌舞文弄墨,一桌舞刀弄枪。弄的店小二头大如斗。
而客栈角落的一个桌子上,一样是“战鼓雷鸣”,针尖麦芒。
“呆子徐三,我可是郡主!你怎么能抢我的肉。”姜儿面色不善的漏着小虎牙,像是要张嘴撕咬徐三,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有威慑力。
徐三倒也不惧,嘿嘿一笑:“你是郡主,我是你哥哥,那我最不济也是个王爷,比你郡主大。”
“这...”姜儿一时被徐三的话噎住,竟找不到理由反驳。大眼睛溜溜一转,明眸善变,已经含上了晶莹剔透的泪花:“那你是哥哥,就不能欺负妹妹,人家要吃肉嘛!”
徐三暗笑,表面上却是却是巍然不动:“小丫头你这都是哥哥当年跟先生玩过去的,现在哥哥教你应该怎么做。”假势撸起袖子,往小手上哈了两口气,又揉揉手腕活动活动筋骨。
姜儿见势不好,慌忙捂住额头。
“砰!”
一个爆栗打在了姜儿的头顶正上方,力道却是拿捏的好到了极致。
这次姜儿是真的被砸出了泪花。扁着小嘴,委屈的盯着徐三盯了好一会儿...却是不想就此罢休,向徐三妥协。
徐三心中大笑,难得的客栈来了个比自己小的小家伙。
值得一提的就是姜儿被徐三挖出来已有半月有余,第二日被先生收养,算是给徐三多了个妹妹,起名徐姜儿。身份秘而不宣,只对外人说是没父没母的孤儿,流浪到小沙城,半夜倒在了客栈门口被徐三捡了回来。
言归正传。
两个小家伙午饭吃完,小掌柜徐三依旧没心没肺的四处转悠着,偶尔停下来,谋划谋划那一块雪地适合堆个新雪人。而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姜儿闲着无聊,就担起指挥大权,靠窗的第三桌要了一斤的酱牛肉,雅间第二桌要了两壶高粱清酒,记得清清楚楚,指挥起来有条不紊。至于这个小丫头的指挥是否多余那就仁者见仁了。
何为仁者?
“这个小家伙真不错,我看跟三小子挺配。”闲暇之余,一名面目朴实的中年人嘿嘿的憨厚笑着,靠着客栈厨房门框嚼着牛肉干,跟里面择菜的一个中年妇女唠嗑。
“先生什么意思不是咱这能猜测的,不过我看啊,这小妮子俊是俊,但明面里总带点西方蛮儿的脾性,实际上又跟黄花菜似得,却也比三小子机灵.....而且既然被先生收了下来又没说要给当个小三子童养媳......又而且没家没世的,最少那城主家的小丫头才配得上咱三小公子。倒是你,不赶快去招呼着客人,在这儿跟我拉扯。”择菜美妇嘴上说着话,手里也不停着一会儿择了一筐菜,不声不响的又偷偷塞给中年汉子一块儿北方特质的牦牛牛肉干。
“这倒是,咱在客栈里当小二,那就得干好了。”中年人嘿嘿一笑,顺手把肉干塞怀里:“我去招呼客人了。”走出去两三步的功夫,把肉干从怀里拿出来仔细包好,笑开了花。
择菜的妇人叫李春花,据说前两年战场上死了男人,不过在回香客栈干活倒也饿不着,只是这两年改嫁这事儿一直没个着落。中年汉子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倒是对翠花日久生情。
赵大虎也就是中年汉子一边喜滋滋的走着,看到雪地里一两朵梅花落着,小心弯腰捡起来准备留着给翠花送上。抬头却看到一个黑衣人。
除了回香客栈后院的黄土墙,茫茫世界都是一片白,突然出现的黑发黑袍的黑衣人就显得特别突兀,而赵大虎抬头定睛看去,那人竟然还带着一黑面具,当真是从头到脚黑到了极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到了极致。
深邃的眸子透过面具看了过来,一股奇异的气氛瞬间充斥到院子中,寒风不在,本来就不多的雪花飘落的速度几乎为零,时间仿佛被静止,就这样过了一小会儿,那人方才开口,声音倒是正大光明:“先生在哪?在下有事拜访。”
气氛散去,赵大虎才终放松了下来,听到黑衣人的话,一愣。暗暗寻思着这黑袍客人是闹得哪一出,但是见这男人语态间磊落洒脱,气势非凡,又指明了要拜访先生,显然是认识先生,也不敢怠慢了。便微微躬身道:“这位客人,先生行踪小的确实不知,不过客人可以在这儿小等一阵儿,小的寻到了先生给先生说一声。”
“有劳店家了。”黑衣人客气一句正欲转身离去,一道些许顽皮声音传来:“你找先生有事?”
正是徐三。
那黑衣人轻笑一声,隔着面具饶有兴致的看着徐三。“小家伙,知道先生在哪?”“不知道。”徐三倒也实诚“不过你有事我可以给你带话给先生。”
黑衣人没有接徐三的话,转而问到:“小家伙叫啥?多大了?”
“徐三,十三岁。”
“先生给取的名字?”
“是。”
黑衣人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很是开心痛快。赵大虎皱了皱眉头。这客人跟失心疯了似得逮着一个小孩傻笑。不由得靠近三小子,盯着黑衣人准备随时把这俩人隔开。
“大虎叔”徐三却是轻唤了一声赵大虎,笑靥莹莹的看着黑衣人。“先生说过,来者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