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筱叶在家被列为和父亲一样的危险生物。叶母看来,老公的危险之处在于赚钱不稳定,并且风险高;儿子的危险在于情绪不稳定,并且高风险。至此,家中开展禁书运动,叶母不相信同林鸟的眼光,自己飞往前线执掌牛耳,第一轮筛选便砍翻巴金鲁迅,两个新文化的领袖就这么石沉大海,不过很快老舍矛盾左右护法也被丢进垃圾箱前往陪同。叶母的脑海中,只要是跟学习不沾边的,都得枪毙,这场刑法下来死了一百多位文豪,原本书香四溢的房间堆满了教科书。不过筱叶庆幸提前看完,跟肯尼迪一个德行,囤了几千支雪茄才宣布和古巴绝交,所以觉得没什么可失去的。倒是年纪所致,叛逆的绝食抗议,一个更年期一个青春期,两期相遇,叶母更胜一筹,天天煮儿子喜欢的菜肴。人饿的时候鼻子特别灵敏,筱叶没尝过苦日子,才三天就缴械投降。
在家没有自由的筱叶,本想从校园生活中找回点快乐,没曾想全校通报记过后,自己成了名人,只可惜是反派。而那些正派的老师搞起独立,当然,独立的理由还挺奇怪的,总不能说自己没本事辩不过学生,干脆弄了个破坏课堂纪律的罪名。
死党看着不顺,力挺筱叶:“我靠,他们这样也行!那怎么不说你长得太帅必须去毁容啊!”
于是下节课,死党也被独立了。
两人不知不觉成了老鼠屎,在众目睽睽之下坏了锅汤。
死党倒是不以为然,木已成舟,便天天拉着筱叶旷课,两人为此还制订了周详的旷课计划。
“我们的美术课…改成体育课!”死党在课程表上重新标识。
“为什么?”
“因为那节课三班上体育啊!”死党继续写:“这样我就能在操场上见到王若雅的风采了!”
筱叶不幸被戳中伤疤:“我说你要不要这样损我?我才刚被她误会没多久啊!”
“你被误会又不是我被误会!”死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要看开点,以你这张脸,被揍惨了都比我帅,跟我抢什么肉吃!”
“我…”
“什么我我我的!”死党打断筱叶的辩解:“为世间情为何物!?”
筱叶不叫人生死相许,因为爱情对他而言真如世间万物的循环链一样,由外至内,再由内而外,如同早餐只有豆浆却没有油条一样,可有可无。筱叶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
死党哼了声:“白痴,这都不懂…排泄物!”
上午放学前,他们将新课程表贴在桌上,筱叶看后才知道死党是有多么热爱体育,基本上能旷的都给改成体育了。之后几天在筱叶的观察中发现,死党并非健将,只是喜欢坐在操场最隐蔽的角落偷看女生而已。当学校的尤物被两人看个遍后,终因旷课节数太多被抓去政教处谈话,主任一把年纪烟不离手,抽两口咳三下,筱叶真担心他会把肺给咳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旷课?”
死党见这老头面相和蔼,提了个很贴切的要求:“老师,能给跟烟抽么?”
本来只要一份检讨就能了结的事情,因为死党一时嘴贱,又多写了份,筱叶只是坐在一旁聆听,一并中弹,两人检讨写到词源枯竭,一篇下来标点符号占了大半,主任接过死党的检讨,看了半天没被省略号气到心脏病发,差点就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只能嘴上训几句,随后便开门放人。
政策发布,不能旷课,死党对策下达,旷课改跷课,经常课上到一半就举手喊肚子疼,表情入木三分,筱叶想这要是去演电影绝对得奖。可同样伎俩看多了观众自然不买账,死党把老师骗过一轮后便没了用处,俗话说好兄弟共患难,可筱叶装疼跟卖萌似得,不仔细观察还以为是月经来了。两人黔驴技穷,死党无奈只好高价收病条,这东西比什么突发情况都更有说服力,老师一看是官方信息,不用据理力争也会同意,死党便跟筱叶轮流装病,基本上小到高烧大到胃炎都用过了,再往上不敢瞎扯,怕哪天真被上帝眷顾,直接送到火葬场去。当然大家其实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愿意戳穿,到最后死党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撒谎,两人实在没了办法,只能乖乖上课。
偶有一次死党上厕所不慎滑倒,摔的鼻青脸肿,筱叶赶忙上前搀扶,谁知他一个翻身站起,激动的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快看看我摔得严不严重!?”
筱叶本以为他会喊疼之类的,:“挺严重的,算做了次失败的整形手术。”
死党兴奋的问:“那你赶紧给掂量下,摔成这样能请几天假?”
“我给你念个笑话…笑死我了都…”死党坐在操场上,捂着肚子继续对筱叶说道:“四个人在房间打麻将,突然着火了,他们就想等这局结束了再跑。后来消防员到了,冲着火海里面大喊‘里面有多少人?’,刚好一个牌友出牌‘四万!’,消防队员又问‘那死了多少?’,另一个人出牌喊道‘两万!’,消防队员很吃惊,边喷水灭火边喊‘那剩下的人怎么样了?’这时就听见哗啦一声,然后消防队员听到尖叫‘糊啦!’。”
死党没听见筱叶的笑声,扭头见他正在张望远处,便顺着那目光循序渐进,看到几个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带头的是个高中生,一身打扮有点周润发的味道,可惜那脸长得跟鞋拔子似得,筱叶仿佛看见周星驰用钞票点烟的场景,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死党以为自己讲的笑话功力深厚,渗透筱叶五脏六腑,赶忙用手肘捅了捅他:“别笑了,那几个人可不是什么好鸟。”
“你看那脸…”筱叶像是被点了笑穴,不可收拾:“是不是跟拖鞋一样长…”
“笑笑笑!我这脸有什么好笑的!?”周星驰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跟前,冲着筱叶吼道:“再笑揍你!”
死党捂住筱叶的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给他讲个笑话,没想到他真不矜持,不好意思。”
“我看你们两个经常旷课啊?”周星驰用手指着死党的鼻子:“不用学习啊!?”
“学无所用…”筱叶口头禅还没说完,被周星驰后面的小弟认出。
“大哥刘,他就是那个…”小弟一兴奋,马上忘了该说什么:“那个…那个…”
“你今天口吃了是吧,那个哪个!?”
“就是前不久被学校通报的那个小子啊,还跑到主席台认错,好像叫什么什么…”
“潇筱叶!”死党帮他补充,筱叶不曾想自己臭名远扬,恨不得找口井跳下去。
“潇筱叶…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大哥刘从兜里掏出包大前门,丢给筱叶和死党一根:“闲的没事干?”
死党点头,筱叶摇头。
大哥刘的眼神明显不好,忽略了筱叶的看法:“晚上到B-One夜总会找我!”说完领着众人离去。
筱叶还没回过神,一愣一愣的看着死党:“刚才那鞋拔子脸说什么?”
死党盯着手中的烟,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没打火机啊…”
筱叶晚上出门一般都用学校晚自习为借口,没别的原因,只是这招太受用,屡次得手,叶母也不会因为儿子口中的热爱学习而加以阻挠,殊不知只要驱车前往就能看见整个初二年段黑灯瞎火,只可惜慈母的善良放纵了筱叶的生活。
传说中的B-One夜总会,素来是混混穴居的场所,筱叶听闻自己在喝奶的年纪这里就发生过几起命案。叶父说这种地方鱼龙混杂,进去前像个人样出来后鬼都不认识,他想起长辈的阅历,刚迈出的步子有些胆怯的意思,可死党在后头轻推他一把,便立刻打破了常规的束缚。
两人在里面看了许久,觉得并没像大人们描述的那般恐怖,无非就是年轻人跳舞喝酒的地方,筱叶转了几个圈,发现大哥刘坐在一旁朝自己招手,便拽着神游的死党一同过去。
“两个小家伙还真赶来啊!”大哥刘示意他俩坐下:“来了之后要做什么知道么?”
死党摇头看着筱叶,旁边的跟班随即倒了两杯酒。
“想跟我混的就喝掉,我们继续说。”大哥刘点了根烟,然后把剩下那半包烟丢在桌上:“想抽自己拿。”
筱叶愣了下,随即从裤兜掏出跟烟:“你下午发给我的烟还没抽呢…”
死党也拿出自己那根:“他没种抽,我是没火抽。”
大哥刘看这情形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嘴里叼着烟,拿起两个酒杯放在筱叶和死党手上:“喝完!喝完我们就是一路子兄弟了”
筱叶对兄弟的含义停留在《古惑仔》电影中,那种三句不对头喊出几百号人的场景应该算是兄弟。死党一根筋,酒已入肚,催促筱叶快点喝掉。当他把杯口对着自己的嘴唇,那股扑鼻的酒精味迎面而来,倒不像是啤酒,一看酒瓶,恨自己英语水平达不到国际化标准,还有几个字母不熟悉,便闭着眼睛一饮而尽。那酒烈的像是藿香正气水的味道,让筱叶想起杜康造酒,热气蒸腾香气四溢,可自己这杯穿喉入胃,如同翻滚的江水久久难以平息。酒香不怕巷子深,筱叶的肠胃跟四通八达的胡同一样,酒气在里面为非作歹片刻,立马上头,他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好酒!”
大哥刘也被吓到,想自己醉酒半载,也没品出这洋货的价值,权当是装作资本家的娱乐罢了。眼下碰到爱酒之人自当兴奋,当即又给筱叶倒了杯:“来,这杯就当是赏你的。”
筱叶不客气的拿起杯中酒,这烈酒跟自己性格符合,第一杯刚烈,第二杯立马肛裂。两杯酒搅在胃中浪费了可口的晚餐,左摇右晃几下惹得筱叶腹疼,没等大哥刘说话已经奔着厕所跑去。刚褪下裤子便欲罢不能,筱叶头晕之时还不忘观察真正的大腹便便,也许是情况泯然,自己真的开始上吐下泻起来。
等死党进来时,筱叶已经差不多清醒,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快醉快醒的类型,便洗了把脸,随后出去。
“你没事吧?”大哥刘问了问刚坐稳的筱叶:“我还以为你是真能喝…”
筱叶勉强摇了摇头:“现在好多了。”
“那我们就继续讲?”大哥刘把烟掐了:“喝了刚才那杯酒,你们两个就是兄弟帮的一员了。”
“兄弟帮?”死党莫名其妙的问道:“干嘛用的?”
大哥刘眼神略有不快,嘴角微微撅起:“先听我讲完嘛!我们兄弟帮就是大家一条心,在外面被欺负了说一声,绝对帮你争回这口气。”
筱叶恍然大悟:“就是黑社会!”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大哥刘又点了根烟:“社团,叫社团。”
死党以为找到了依靠,兴奋的问:“那进了兄弟帮我们需要做点什么?”
“不用!”大哥刘左手中指和食指夹着烟,轻轻的在半空中一挥:“只需要每天晚上到这里报道,吃喝玩乐全部免费!”
“那么好!?”筱叶吃惊的问。
“就是这么好!”大哥刘笑着将烟嘴抽离嘴唇,双手敞开靠在沙发上,朝两人吐出一股浓厚的烟雾:“现在,随便吃随便喝!”
筱叶的快乐像是涌动的巨龙翻腾纸上,流逝的时光挂上了张僧繇的名号,画龙之后点上眼睛,愈发显得光彩。每晚与死党相约夜总会,尝尽世间美酒,醉时还能叫嚣的吟上几句。在他眼中,大哥刘虽然年长几岁,却如同饱经风霜的战士,每每微醉,便向大家讲述从前的往事。
“你们看我手臂这条刀疤…这可是前两年打架的时候弄的…对面四个带刀的,我拿个小铁棍,对着其中一个就敲下去,然后左闪右闪…才挨了这一刀!”
筱叶对大哥刘的英勇事迹不感兴趣,却对那条伤疤起了浓厚的兴趣,琢磨着哪天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光辉事迹对后生显摆。
死党对于大哥刘的崇拜不光是表面上,因为大哥刘的时代里能用得起大哥大的只此一人,而他的名号也因此而来。
当时一部板砖款式的通讯工具比什么收音机传呼机强上好几倍。大哥刘往人群中一站,戴副墨镜,挂跟金链条,凶狠的跟西班牙斗牛犬一样。别人打架用管制刀具,他直接用大哥大砸,完事后进派出所里,警察愣是找不到凶器。后来道上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喜欢拿大哥大当铅球使,于是大哥刘便出名了。
过段时间出了诺基亚,大哥刘发现这玩意儿更轻便,且在硬度上不输别的东西,再加上功能上更为丰富,能给每个人设定铃声,便卖了旧爱换来新欢。他酷爱周杰伦,就给女友来电设成《可爱女人》,一起打球的朋友叫《斗牛》,提供打架装备的取名《双截棍》,更夸张的是自己班主任的联系名,直接叫《印地安老斑鸠》。
大哥刘的新潮不仅局限于此,在他眼中只要是新事物都能勾起他的研究欲望。有阵子迷上电脑,可这小城市当年还没网吧,他只好到黑吧去学习《红色警戒》的战略部署,不过个人智商局限,他只懂得窝在家里大兴土木,往往人家一个连都造好了,大哥刘还在那采矿。不过他从没输过,因为想赢他的人都会被几个小弟控制住,他则在那喊道:“这么快打过来干什么!?你等我多造几辆坦克先!”
等大哥刘自己添置电脑时,岛国出口了些爱情文艺动作片,看的他是鼻血狂流,经常邀弟兄们到自己家搞起科研,探讨那些在观影途中受用的技巧,可惜他那电脑配置跟不上日本人的步伐,遇到高清点的女优都能激动的难以播放而死机。在接受众多日本文化的洗礼后,大哥刘有种去东瀛生活的冲动,许多小弟纷纷附和希望老大带个日本妞回来结婚生子。
大哥刘立马一个巴掌甩到几人脸上,然后冷静的点了根烟,骂道:“结个屁婚,万一你们都看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