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今年父母搬进了新房子,暖气供足,外面白雪皑皑,室内温暖如春。
他今天去相亲了。对方是一个大学教师,恬淡娴静,如一汪清水。对方听到将来要两地分居,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觉得这个可以再做进一步的接触。
他过年呆在家里的最大任务就是相亲。这两三年来,相了多少个人,自己也记不清了。不是他嫌弃别人,就是别人看不上他。总之,对得上眼谈得上话的,几乎为零。他觉得自己的要求已经不高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越来越向往安定的家庭生活。
房间门被推开,小他将近十岁的妹妹胡蔓妮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进来,手背在后头。她大学毕业半年多了,整天无所事事,没正经找工作。
“哥,你不厚道哦。”
他坐起来,右手摸摸蔓妮的后脑勺:“小朋友,乱说话不是好孩子。”
“什么小朋友嘛?”蔓妮不满地打掉他的右手:“人家已经大学毕业了,好不?”
“大学毕业还在家啃老的,不是弱智就是年纪小。你难道弱智?”胡杨偏头。
蔓妮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不敢接话。房间安静了一刻。
还是胡杨开了口:“你进来找我有事?”
蔓妮贼眉鼠眼贴上来。“你都有女朋友了,还出去相亲哦?”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了?”
“哼!说你不厚道你还不承认,你相机里头有个女孩子的照片,爸妈都看过了。”她顿了一下,看他的反应。
他才想起来在桂林,花八百块钱拍了白露。回到家光顾着相亲,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别瞎传,那是我随手拍的路人。”说完要把相机夺过来。
“啧啧,好一个路人。爸妈说,那个姑娘看上去还不错,跟你嘛,倒还是挺配的。哪天把她带回来看看?”蔓妮吃吃地笑。
他顿时觉得头疼,如果要清楚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定会被认为脑子进水了。谁会为了搭个讪花八百块?你对人家没意思,蒙谁呢?
他猛地起身,靠近蔓妮,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从她手上夺回相机,然后大力一堆,把她推到门外,关门落锁。
蔓妮在外面大喊:“胡杨,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经过这么小闹,他也不觉得无聊了。打开相机,翻到白露的照片。
齐耳短发,脸颊白净,大眼睛浓眉毛。因为是被偷拍,表情里带着警惕和不解,他甚至看到她还微微有点生气。长相不算出众,可能是因为肤色白皙,又凭空多了些与众不同出来,那是一种肉眼觉察不出来的气质。想起她被樟树果打到脸上后那夸张的表情和语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翻出那天她写的纸片,按照上面的号码拨过去。
一遍,没接;两遍,还是没接;第三遍,胡杨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时候,电话那端响起白露的声音,飘忽、绵软的一声“喂”。
胡杨皱起眉,他听到电话里嘈杂的声音,他分辨出来,有音乐声、划拳声、摇骰子,还有,他甚至还听到有玻璃瓶倒地的“乒乓”响。
“你在哪里?”
“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还是那个飘忽地声音,像踩在棉花上过来的。
“恁是谁啊?恁管俺在哪里?告诉恁,恁还能空降到俺身边不成?”听着她突然改换过来的不地道河南话,他有点好笑。
“你喝酒了?”
“是啊,我喝酒了,我喝酒了又咋滴?咋滴?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我喝酒?”
跟喝多的人也没法交流。你才问一句,她就能喷你十句。
“早点回家。”
“回家?你逗我玩儿?我爸今天才把我从家里赶出来,我能回哪儿去?我又没老公,不如在外面看帅哥。”
她忽然“嘻嘻”笑起来:“帅哥,你好呀。”胡杨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眯起眼睛,微微抬头,一脸轻佻。
“你爸为什么把你赶出家门?”
“为什么?”白露大哭起来:“为什么?就为了拆迁的时候多要点赔偿款,就为了我嫁不出去丢他的脸,就为了一个我不想嫁的男人。他是我亲爸啊,他今天拿杯子往我脑袋上砸啊,要不是我动作快点,这大过年的,你就得替我哭丧了。”
她哭得很伤心。胡杨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她还在抽泣。后来,电话挂掉了。再拨过去,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再过两天,胡杨的假期就结束了。他想在回单位前把自己与大学教师的关系确定下来。准备约她下午出来谈谈,她的电话却先过来了。
他们在一家茶庄见面,一落座,对方开门见山。
“胡先生,我觉得异地恋太艰苦了,我是个大学教师,不可能辞掉这份工作随你去。所以,我想我们还是算了。”
胡杨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结局,沉默了一会儿。其实这种借口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似乎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对于您个人所从事的职业,我还是很钦佩的。但我想要一个可以陪伴在身边的,而不是隐形的丈夫。这种想法,您可以理解吗?”
“理解,非常理解。”胡杨面无表情地说。
“胡先生,短时间内,您有回鄂尔多斯的计划吗?如果有,我不介意再等上一两年。”
“甄老师,我是想在短时间内结婚的,既然我们不合适,那就没必要谈到我回来不回来的问题。让你再等一两年,我很介意。”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力。”对方伸出来手,想与他握。
做什么朋友?不过是客套话,哪有空跟你联系。
胡杨并不领她的情,站起来往外面走。不过,他还是把钱付了。总不想落个不好听的名声。
看他阴沉的脸,就知道他相亲的事情又黄了。父母见惯了,倒不觉得奇怪。以前觉得自己的儿子事业有成,肯定是抢手的香饽饽,可这几年,相亲一直不成功,倒也看出来,很大问题源自于胡杨本身。他已经尽力了,他们再着急,有什么用?
蔓妮可是没那么好的眼力劲,她捧着薯片,眼睛盯着电视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哥,大学老师有什么好?黄了就黄了,你相机里头的姑娘其实挺好的,你跟她试试。”
胡杨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希望我结婚?
蔓妮回道:“你都32了,难道还觉得自己很年轻?”
“我结婚了,给你找个小气的嫂子,以后你的零花钱可就断了。你觉得好?”
“断了就断了呗,没钱我就出去找工作,有什么大不了?”她扫一眼胡杨:“我这么好吃懒做的,还不是你们给惯的。”
胡杨真想给她一棒子。什么无赖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