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阴蒙蒙的,不一会儿便撒起了雨。
小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桌上摆放的饭菜早已冷掉,大门敞开着,她发愣地望着门外雨幕。
她已经等了许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期望和失望在一起增加。
终于,雨中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灰色的影子在快速靠近。
小野激动地跳起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直冲到那人面前,才发现并不是她等的人。
来人看见突然跑出来的小野,愣了一下:“小野?你在做什么?”
小野看清了来人,失望道:“四殿下?”
云鸢没有撑伞,发丝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表情有些焦急:“小野,芒种呢?我有急事找他!”
“他……”小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样说。
小野吞吞吐吐的神情引起云鸢的怀疑,眼神立即变得锐利,他抓住小野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老实告诉我,芒种到底去哪儿了?”
小野低着头不敢看云鸢的眼睛:“他出去了。”
“这个时候他会去什么地方?而且他出去一定会给我说。”云鸢疑惑道,“小野,你快说实话,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小野看着云鸢真的是急了,垂下眼一咬牙道,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她知道得并不清楚,只是知道芒种去见云源派的人。
云鸢脑中“轰”地一声:“他……怎么会这样……”
这显而易见是一个陷阱,芒种不可能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那他为什么还要去见云源派的人?云鸢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逐渐发白,冷汗也冒了出来。
“四殿下,芒种说他很快就回来,但这天都快黑了,他还没有回来……”小野看着云鸢的神情,更加着急了。
云鸢按住紧锁的眉头,另一只手按在小野肩上:“你先不要急,我等会儿派人去找找。我们应该相信他,他的武功不比以往,没有几个人能拿他怎么样……”
说到最后,云鸢自己的底气都有些不足。
现在的云源派他有些不了解,以前云源派只是一个纯武功门派,后来被张家人掌权,一些旁门左道也被引了进来。
云鸢焦急地左右转了转,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掌:“不行!我现在亲自带人去找!已经失去了一个,不能再失去一个……”
“谁……谁失去了?”小野疑惑地问。
云鸢停下来,看着小野,似乎有什么顾虑不好开口,但最后还是说:“这也是我来找芒种要说的事,那……甫荣吕将军……”
“他……战死异国。”
“怎么会这样?!”小野惊呆了。
“甫荣吕中了敌人的埋伏,我怀疑有人故意陷害,但不知道是谁,也没有找到证据。我本来打算找芒种商量这件事,但他……”云鸢只觉得一阵头疼。
小野想到生死未卜的芒种,眼泪突然落了下来:“芒种……不会有事吧?”
“你先别哭先别哭!”云鸢见小野哭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马上就去找他。等我把他揪回来,咱们一起锤他一顿!”
说完,他真的转身就跑了,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雨淋着很冷,但小野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云鸢就是云鸢,永远都保持着积极和乐观,即便自己为一堆烦心事忙得焦头烂额,也会不忘安慰她。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什么都没有,不像琉苏那样,既有家族,又有才貌,还能只对芒种一个人温柔。她什么都不会,甚至还长了一张让芒种厌恶的脸。
??以前就很疑惑自己与芒种到底是什么关系,芒种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看她。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偷听到芒种和云鸢聊天,一切都明了了。
云鸢问:“你觉得你和小野妹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芒种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亲人啊。”
??云鸢眼睛一亮,扑上去搂住芒种的肩膀说:“那我呢?好兄弟,我一定是你大哥了!”
??“你?滚蛋吧,我认识你吗。”
??亲人,对,正是亲人,不需要有具体的称呼,只要有亲人间的那份亲情。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福,能成为一个人,在人世间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有两个亲人。
正是这份无法割舍的亲情,一个无用的人也要变得有用。
甫荣吕的事情没有头绪,云鸢决定还是先寻找芒种。他调配拓竑的人,连夜搜查,但因为小野也不知道云源派与芒种的约定地点,一夜后没有任何收获。
云鸢怕小野会担心,想着即便没有结果也去告诉她一声。
但是到了芒种和小野的住处,却没有一个人,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似乎房间的主人要离去许久。
云鸢仰头无奈地长叹一声,才消失了一个,难道还要他去找另外一个?
他正犹豫着拿决定,突然有手下来报:“殿下,陛下突发急病,请您前去。”
“父皇病倒了?”云鸢只是一愣,尔后没有任何停顿,立即带人赶往云顺帝的寝宫。
顺帝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一年比一年差。即便朋友的事情很重要,但父亲更重要,云鸢就担心有心怀不轨的人借此机会逞恶,所以决定先去探望云顺帝。
来到寝殿,殿外整整齐齐排列着皇家侍卫,除此外还有两小队侍卫,一队人云鸢没有见过,另一队他认识,是侍奉太子云鹤的侍卫。
难道太子已经到了?云鸢拧起眉头,快步走向内寝。
云顺帝靠在龙床的外侧,两侧三两个垂手而立的御医,云鹤跪在床前,他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云顺帝吃力地支起身体,云鹤和白衣女子也同时回头看着云鸢。
那女子回眸的一眼,动人心魄。
一身白衣胜雪,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她以白色带暗纹的丝锦蒙面,让人看不见她的真容,却为那一双如冰雪般的眸子震动。
“鸢儿,你来了?”云顺帝咳嗽两声,云鸢连忙上前扶住他,帮助他重新躺下。
云鹤起身,眼神与云鸢碰撞在一起,内容复杂得让云鸢看不透。
云顺帝微微笑了笑,道:“傺黎公主,这便是朕的四皇子云鸢。”
傺黎公主?女尊国银泓国第一公主傺黎公主?为什么会来云朔国?
云鸢礼貌地微笑着,先行过礼:“久仰公主名声,今日幸得一见。”
“四殿下过礼。”傺黎公主点头,声音清冷,如雪下泉流。
云鸢这才多打量了这位公主几眼,传闻傺黎公主是天下第一公主,生于女尊之国,拜医尊为师,平日行踪无定,很难有人见过本尊,更不必说她的容貌。
天下皆认可的美人有两者生于银泓国,一是傺黎公主,二则是傺黎公主的姐姐,银泓国的女皇。
“傺黎公主,朕与鸢儿有几句话要说,暂请回避。改日朕当设宴招待公主,以赔礼节不周。”云顺帝和颜笑道,“云鹤,你也一并退下吧,好好招待傺黎公主。”
傺黎公主和云鹤行过礼,一同走出内寝,其余宫女御医也随着退下,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云鸢父子。
云鸢坐在床边,将被子掖了掖。云顺帝伸出一只苍老干枯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说:“看见你来,父皇也就安心了。”
云鸢眼眶一热,视野忽然就模糊了。
云顺帝一直有这个习惯,见到他总是先摸摸他的头。他离家时尚年幼,对许多事没有印象,只是隐约记得,在他小时候,云顺帝就有这个习惯,直到他后来重返故土,也没有改变。
“父皇已经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只怕不多时…”
“不会的!”云鸢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父皇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云顺帝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他。
云鸢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不知为何悲伤涌起:“父皇…”
“你早已长大,你与太子不同,你比他早学会独自一人面对。”云顺帝慢慢地说,“当年我很后悔将你送出去,看到你回来那时的模样更是心痛。但后来我也是明白了,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才是真正对你的残忍。”
“不用担心我,去做好你自己的事吧。”云顺帝话语一转,“甫荣吕之事,你有眉目了吗?”
“我只是怀疑,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云鸢说。
云顺帝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相信你。”
“那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就不打扰了。”
云鸢一直坐在床边,直到云顺帝差不多睡熟了,他才轻手轻脚走出去,分赴外面的宫女御医进去。
走出走出寝宫,云鹤和傺黎公主站在宫殿阶前,云鹤满脸温和的笑容,在低声对傺黎公主说着什么,但傺黎公主并没有回答,只是礼节性点点头,走向台阶下一辆马车。
马车门帘被撩起,一缕红衣流露出来,白皙修长的手伸出,递向傺黎公主。
傺黎公主敛起裙摆,一只手握住那只伸向她的手,稍一用力,便登上马车。
云鸢有些好奇马车中那人,完全不顾形象地踮起脚伸长脖子看,直到马车绝尘而去,那人也没有出现。
云鸢收回目光,云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真是莫名其妙,谁惹着他了?云鸢摸着头想不明白,于是回自己的苍穹殿。
马车向着另外一个宫殿驶去,车上传来一段对话。
“云朔国皇帝的病,你也无能为力吗?”
“无法。云源派的那些招数我也不大懂。”
“所以……”
“命不久矣。”
“那岂不是要变乱?”
“那与我们无关。这次回来,你还不打算去看看那位吗?”
“不了,时间一到,我们自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