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高空俯冲而来,在芒种耳边形成呼呼的声音。他一面施展轻功快速前进,一面留意四周的声音。
快到雁迎楼时,在一条街的偏僻角落,芒种听见了一个沉重并且微弱的气息。他敛住呼吸,紧贴着墙壁缓缓靠近。
借着月光,芒种看清了那里,不由得失声叫道:“采熹?”
奄奄一息的采熹吐出一口血,慢慢地抬头:“你来了……”
眼前的景象有些骇人,一道不浅的伤痕从采熹的脸上一直延伸到胸口,毁了她漂亮的脸。四个细长带倒钩的利刃钉进她的双肩、大腿中,把她钉在墙上。鲜血流淌在她的身上,流淌在墙壁上,流淌在黑夜的地上。
采熹因为失血过多和伤势过重而濒临死亡,她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夺目。
“快……离开……”采熹想要阻止芒种的靠近,那个人没有走,他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
“我会带你走的。”芒种点住采熹止血的穴道,一只手扶住她纤细的身体,用另一只手震断钉在墙上的利刃。
“我们相识……半天不到,你何必呢……”采熹低声说。
芒种摇了摇头:“不要说话。”
采熹的身体滑落下来,倾倒在芒种怀中,她勾起一个极小的笑容,把手中一直攥着的东西放在芒种手里。
“去奂城……找、找……他……”
芒种一愣,反手握住采熹的手,连同那样东西。采熹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冰冷的手从芒种的手中滑落。
她死了。
芒种有些茫然地抱紧了采熹,却感觉不到任何她的温度。他沉默地保持了这个姿势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采熹放下。
他起身,就着月光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支样式普通的红木发簪,隐隐透着香气,这是它的主人唯一留下的东西。
黑夜里,呼吸的气息若有若无。芒种绷紧了神经,冷汗骤然从额角滑下,手里捏住一柄短刀。
那人隐藏在黑暗中出手了,兵器刺过空气的声音在芒种耳边放大了数倍。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让芒种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叮——”
芒种手中的刀挡住了朝他刺来的兵器,同时刀身因为巨大的力道裂成碎片。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感觉肩膀一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进了他的血肉。
他低下头,看见左肩蕴开一片暗红色,中心是一根有四面棱角的金色长针状利刃,顶端呈现绽开的花朵模样,雕刻得十分精细。暗红色的血衬着金色的花,如同一朵盛开的暗红色莲花。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芒种的心底向四肢蔓延。燕连恒想杀了他,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他听不见燕连恒的声音,也看不见燕连恒,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只有死亡的压迫,在之前面对灭宗之灾和独自面对弗爇的围攻时,从未有过的压迫之感。
燕连恒站在黑暗中,冷眼看着他的绝望。
那应该是一件暗器,淬着毒。只要燕连恒想,那么它现在应该在芒种的心脏。
“它的名字叫琉云,在燕家暗器中应该排得到前十。”燕连恒从黑暗中显了身形,道。
“我年轻时就喜欢用它,直到离开燕家被消除一切有关暗器的记忆后,唯一还会用的也只有它了。”燕连恒叹息着,似乎在追忆往事。
“不知大人为何如此大动干戈?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芒种一边说着,一边用内力把毒逼出体外。
燕连恒侧头,眼神极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因为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芒种有些懵了,什么叫杀了不该杀的人?在他的印象中,没有杀过什么不得了的人。他忽然想起了太守府,结合太守府里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来看,难道燕连恒说的是太守夫人?但这也不可能,太守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很久吗?
燕连恒的眼睛扫过地上的采熹,道:“本来她可以多活几天的,我对杀了她还没有兴趣。不过,是为了引出你。”
芒种攥紧了拳头,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死死地盯住燕连恒:“你草菅人命。”
燕连恒不以为然笑道:“蝼蚁一般。”
新的一柄匕首滑入芒种手中。这种时候不能硬拼,只有想办法逃出去。燕连恒会杀了他,如同捏死一只虫子那样。
头忽然痛起来,痛得像有千万条虫在啃噬他的头。
芒种微吸了一口气,按住太阳穴。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头痛发作,让他措手不及。
燕连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微挑起眉头。
芒种忽然抬头,手中撒出几片细薄的刀。
燕连恒扬手挥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后,却看见芒种向南逃去。
“跑吧,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好久没有碰到过让我这么感兴趣的人了,不过,你一定要死,任何后患都不能留下。”
管淮烈把一盆水泼在草丛中,又甩了甩盆中残留的水渍。他的身后木板门半开着,露出一点亮光,也是这条街唯一的光亮。
远处有个不算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这边来。管淮烈警觉地盯着那个人影,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他直觉防备一切。
人影缓缓地靠近,可还没有走到管淮烈面前,便“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管淮烈先进屋,放下水盆,又从架子上抽下一把长剑,握在手中,这才出门。他走近那个人,用剑尖挑住他的衣带,把他拖到亮处。
看清那个人的脸时,管淮烈眯了眯眼。
管淮烈认得这个孩子,几天前他来自己这买东西,带着那个男人的信物。看样子有人在追杀他。
这孩子带着那男人的信物来找他时,他就明白到了应该履行承诺的时间。他已经退隐江湖近三十年了,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用刀了。
当年男人带他离开了那个组织,作为回报,他对男人作了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