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轻轻地扣了扣芒种房间的门。门开了,芒种手撑着门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芒种,你一直没吃东西。我,我叫厨子给你煮了面……”她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芒种原谅她。刚才不知为何芒种突然发起了脾气,变得很凶也让人很害怕,她并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让芒种这么生气。但小野很清楚地知道一点,芒种对她的厌恶表现得毫不掩饰,是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脱不了干系的。
芒种接过碗,灼烫的感觉从手指传向身体。他皱了皱眉,眼角瞥到小野双手的手指都有些红肿。他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回身把碗放在桌子上。
“进来等我一下。”
芒种埋头吃面,动作快而优雅。面的香气刺激了他的味蕾,他确实是饿了。
“跟我出门,这太守府有些诡异,你一个人留着不太安全。”芒种放下筷子,用布巾擦了擦嘴角。
他们走之前,先跟管家打了声招呼。芒种带着小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武器店。
“芒种要买武器?”小野问。
“是,你在外面等我,不要乱跑。”芒种说着,踏进店门。
武器店的门上挂着一串青铜风铃,在芒种走进店门的一瞬间,风铃旋转起来,发出碰击的清脆声。芒种的脚步在门槛上顿了一下,他仰头看着风铃,眼角的余光瞥到一直在假寐的武器店主人睁开了眼,默不作声地审视着他。
芒种打量着这家小小的店铺,朴素而简单,布置得精妙,狭窄的空间中摆布着放满刀剑的架子。
“客人随便看看吧。”店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声音久经岁月的洗濯。
芒种闻言点点头,从架上抽下一把薄而精致的柳叶刀,手指贴近刀刃,轻抚过。手指传来痛感,芒种垂下眼盯着手指,皮肤上出现一条细线,然后慢慢裂开,血珠渗了出来。
芒种的心里有些惊讶,只是一把小小的柳叶刀,竟可以如此锋利。他手掌一翻,柳叶刀消失在宽大的衣袖下。
以前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家武器店,几个月前,他十六岁生日时,风主送了一件礼物给他。
“你可以拿着这个,去那家武器店拿走所有的刀、剑。”
当时他没有太在意,对于风主的这份礼物不屑地撇嘴,心想着风主也太小气了些。
“我用得着去一个小小的武器店换武器吗?”
“这可说不定,可能有一天,你会用得着。”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风主送他了一件最好的礼物。
芒种转了一圈,从架子上拿下不同的刀观察,然后将它们收入衣服下。他拿下的最长一把刀不过他的手臂,精致而轻薄的刀紧贴在他的手臂、手腕、腰间、腿侧,甚至是鞋底都藏有刀片。
直到没有什么地方再可以容纳武器时,芒种拿下一把短刀,走到老板面前。
老板看着芒种的眼神意味深长,还有些诧异。“你这藏刀的技术,跟谁学的?”
“跟一个……人学的。”芒种迟疑了一下,说。
老板摸着胡子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是跟人学的,难不成是跟猪学的?不过你这套藏刀术倒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用过的。”
芒种诧异地挑眉,看着老板。藏刀术是一种古老、隐秘、精妙的方法,一般是刺客才会学习的技巧,极好的藏刀术可以在一个人的身体周围藏上千把刀。芒种的藏刀术是风主教给他的,他不需要成为刺客,所以没有藏那么多把刀。在藏刀时动作一定要快,一般有武功的人都看不清,让芒种惊奇的是,这位老人看清了他的动作,不像有假。
芒种从胸口的衣服中拿出一块翡翠,放在柜台上。他微微垂了眼,把翡翠推向老人:“这个,换我拿走的刀。”
老人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翡翠,忽然惊得站起身,一把抓住翡翠,惊呼道:“翡血魂?”
这块翡翠正是风主送给芒种的十六岁生日礼物,芒种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只是听风主说,它是一块稀有的古翡翠,通身碧色,内部隐隐有几道暗红色血丝。
老人用近乎虔诚的态度,手指颤抖着轻抚过翡翠,眼中的悲伤和追忆几乎多得溢出:“……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它……”
那位瘦弱的老人,在那一瞬间,让芒种有一种错觉,他身上的一切疲倦、懒散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年轻人一般意气风发的凌人之势。
老人抬头打量芒种,眼神中是锋利的光芒,让芒种浑身一凛。
“怪不得,你的藏刀术……”
“什么?”芒种一愣。他认识风主?
老人自觉失言,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你走吧,什么时候你需要这块翡翠了,就回来找我。”
芒种有许多疑惑想要问,可老人并不打算再回答他,重新躺回椅子闭目养神。
芒种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于是随便打听了:“老板,您知道这祁城里……最大的青楼在哪里吗?”
老板猛地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芒种。芒种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总觉得这老人看他的眼神……是有点恨铁不成钢。
“出门向左转,三条街,雁迎楼。”老板说。
芒种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匆忙道了声谢,走出店门,小野蹲在门外的街边等他。她正低着头在衣服袖子上捣鼓着什么,没有看见芒种朝她走来。
一片黑影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小野抬起头,眯了眯眼。
“你在干什么?”芒种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飘了下来。
小野很欢快地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眼中跳跃着明亮的光:“我在绣花!”
芒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手中的一根绣花针,说:“没有线,你在绣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小野讪讪地笑了一下:“绣花……需要线?”
芒种点了点头:“谁给你的针?”
“那边一位大娘。我看她用针在衣服上穿着,她说女子要为家人缝补衣服,于是我找她要了一根针。”
“你们……也有性别?”
小野歪着头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芒种说的是什么。“当然没有喽。不过我现在是女的。”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你进入的是一个男人的身体,那么现在……”
“就是男的,不过我会觉得我是个女的!”
“为什么?”
小野的脸红了红,有些羞怯地说:“因为我想陪着芒种啊。”
芒种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心里一阵恶寒。他忽然觉得丛池这张脸看着没那么刺眼了,至少她还是个女的。他实在是不能想像,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跟在他身旁,还对他抱有那样的念头……
芒种晃了晃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走,去雁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