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纪锦风跳下围墙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十二岁大的小女孩。男子是两年前上凌宗医尊姬师父救回的,来历不明,生得了一张女孩般秀丽天姿且略显妩媚的脸。他说不清自己的名字,只是说在家排行第七,于是被宗门众人称做七哥。小女孩名叫姬元古,是姬师父唯一的弟子,医术极为精湛。虽然她只有十二岁,但眉眼间总是给人一种异样的错觉,她没有同龄人一般的稚嫩,只有久经年月的沉稳。
“我们来看你练武。”七哥把姬元古轻轻放在地上,递给白冥莽一张白巾,笑着说,“是风主提议跳墙的。”
风主撇了撇嘴,对于同盟军这样就把自己出卖很是不满。
姬元古走向白冥容,行了一礼,道:“宗主,栀夫人又发病了。”
白冥容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可声音还很沉稳:“姬师父呢?”
“师傅已经过去了。”姬元古回道。
“我去看看。”白冥容一撩长袍,转身快步离开了羌独苑。他的背影让人看得出一种焦急。
栀夫人是白冥容师兄白冥蓁的妻子,她有精神不稳定的病。白冥蓁才是前任宗主的亲生儿子,因为错信了恶人而死于非命。那个恶人生性狡诈,来历不明,凭着一张嘴骗取了白冥蓁的信任,从白冥蓁那里学到了许多武功。在十五年前,栀夫人和白冥蓁的孩子出生的那天晚上,那个恶人药死白冥蓁,害怕罪行暴露而逃走,走时还偷走了那个孩子和白冥蓁的祖传佩剑。
白冥蓁和栀夫人的感情一向厚重,从那天晚上发生这些事后,栀夫人的神智就不太清楚了,发病时总会喊着白冥蓁的名字和孩子,有时还会弄伤自己。栀夫人确实是个很美的女人,虽然身无武功,但是读过许多书,对丝竹笔墨也算是精通,偶尔她正常的时候,就会给白冥莽做饭,还教他诗书,教他练字作画。
白冥蓁在生前就与白冥容感情甚好,在白冥容成为宗主后也无嫉妒,反是尽心尽力地辅助他管理上凌宗。白冥蓁死后,白冥容痛不欲生,一直照顾着栀夫人,待她很好。白冥莽很早就没了母亲,便一直将栀夫人视为母亲。
只是那恶人太过于狡猾,上凌宗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孩子也不知是生是死。
“宗主好关心栀夫人。”风主摇着头,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闭嘴。”白冥莽冷冷地看着他,手中长枪威胁似的抖了抖。
他抬头扫了风主一眼,发现他的左手袖子上一小片被浸成了暗淡的红色。
风主向来喜欢穿一身白衣,显得自己清雅淡然,风度完备。这一片红色在他的袖子上十分扎眼,那分明是浸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你,杀鸡去了?”白冥莽微微有些震惊。他确实没有见识过风主的能力,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没用的废物在上凌宗是无法生存的。
“唉,主要是我长得太出众了,这事没办法。”风主摸着自己的脸,叹气道。
果然……他还是不该多管闲事……白冥莽默默地看着风主那张欠揍的脸,心里想着。
“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白冥莽盯着他的眼睛,说。
“没什么事,”风主避开白冥莽的眼睛,“我们去看看栀夫人。”笑着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羌独苑。
上凌宗本驻地以西,是一片荒废的林子。林子旁有一口枯井,枯井口上盖着一块厚重的青石板,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一般来说大家不敢靠近这里,因为这几年的某一年,据说有一个女人死在了这口枯井中。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冥容的二夫人。当时她怀上了白冥容的孩子,并且想要生下这个孩子。
这是不允许的。
上凌宗有一条教条,宗主可以拥有多个夫人,但只能有一个孩子作为继承人,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因为每一任宗主有自由选择其他人作为继承人的权力。
二夫人瞒下了这件事,只告诉了她认定的好姐妹,白冥容的三夫人,丛池。
在二夫人临盆之时,丛池带人掐死了虚弱的二夫人,那个脐带还和母亲连在一起的孩子也死了。
二夫人和孩子的尸体被扔进了枯井,青石板掩盖了一切。
这件事无从证实,也只是在宗门弟子中当作恐怖故事流传。三夫人丛池的名声一直不好,大家也不介意把这个故事传来传去。
只是故事传出去后,很少有人会去那个枯井所在的树林。有人说在夜里经过这口枯井时,会听见指甲抓着青石板的声音和婴儿的啼哭。
两个负责巡夜的京伏堂弟子从西侧荒废林子外走过。只是走路有些无聊,一路闲聊中,那个年纪稍长的弟子偶然说起这个故事,想要吓唬年纪稍小的师弟。
师弟果然被师兄这个故事吓到了,在途经那片荒废的林子时,一路走得哆哆嗦嗦,手中的灯笼也是一晃一闪的。
林子深处传来一阵一阵若有若无的奇怪声音。师弟脸色发白,停下拽住师兄,声音颤抖地说:“师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什么声音?”
师兄侧耳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放声大笑起来:“哪有什么声音啊,最多就几只小动物在玩闹嘛。你不是真信了那个故事吧……”
师弟的脸色还是没怎么缓过来。
“你不信我……我就去看看吧。”
师兄晃了晃头,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提着灯笼走向树林深处。
师弟猛地想阻止师兄前去那林子深处,却见师兄手中晃动的灯火消失在葱葱茏茏的枝叶间,他不敢离开,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只能杵在外面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师弟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师兄还没有回来。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抬头发现树林中没有一丝亮光,那盏被师兄提着的灯火不见踪影。
“师兄!”
他站在月光和树影斑驳的荒地,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回应。
“师兄——”
他的声音大了些,仍然没有人回答。
师弟害怕得想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他不敢丢下师兄一个人跑掉,他担心师兄是出了什么事。
师弟提着灯笼,慢慢地向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师兄……”
越喊声音越大,就像他心中越发膨胀的恐惧,似乎只有大声一点才能够为自己壮胆。
当他走到林子尽头时,借着月光,终于在那口盖着青石板的枯井旁看见了师兄,同时也看见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
刚才还在和他笑闹的师兄,此时无力地靠在枯井边,一只手抠在泥土里,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井沿。他的双眼翻白,浑身抽搐着,脸色痛苦。在他的旁边趴着一个黑色的东西,这个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的东西咬住他的喉咙,让他动弹不得。
鲜血顺着师兄的脖子缓缓流下。在师弟眼中师兄如同猎物被野兽咬住。他惊恐地看着,手脚发麻,喉咙如同被卡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个黑色的东西松开了师兄,师弟也在这是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模样。其实是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盖住她的身体和脸。她的身体骨瘦如柴,如同被抽去了血肉,只剩下包裹骨架的皮,有些关节处磨损得厉害,甚至可以看见白色的骨头。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甚至不是妖怪……只是一种不伦不类的生物,但足以令人心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师弟脑中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个故事中的二夫人。
如果是二夫人,为什么这么久,尸体还没有腐烂?
未等他继续细想,那个女人身边一个肉团般的东西,飞速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