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过,春意久隐不现。然,纵使几点春花尚未娇艳,几抹春草却已青翠。
季二夫人扑着美人扇,携着仆从在华居广园的草木丛中游走,似艳美的红蝶,惬意地翩翩于绿丛之间。那青葱般的指,时而拨弄着碧绿的叶;这媚丽的眸,时窥视着花骨朵儿。好一个美人探春图。
“何老爷!”季氏一行人走到转角处,才发现来此已久的何丞相,众仆从惶恐请安。
而那季二夫人故意侧过身去,拨弄绿叶,忽而丹凤眼斜乜,瞟了眼何丞相,继而又专心致志窥探花苞儿了。
那何丞相何世逡见季氏都没有正眼瞧自己,却非但没有发怒,还不改笑颜。他打发了战战兢兢的众仆从,衣袂翩翩,向一心探春的美人走去。
“怎么,沁娘不高兴了?”何世逡拢住观花赏蝶的季二夫人,宠溺道,“近日总忙着朔儿的大喜之事,却也将沁娘疏忽了,是我的不是了,沁娘休要闹脾气。”
季夫人垂下手,扶上环在腰间的那双大手,嘴中却依旧嗔怪道:“妾身哪里敢闹脾气。妾身只是以为逡郎不记得沁娘了,却也不见为妙。”
“怎的会不记得你了呢?”何世逡搂着怀中的季氏,向花园外走去,轻声安慰道,“只是朔儿要嫁淮王,府内忙乱了些许,叵耐抽不开身。”
“‘朔儿、朔儿’,你如今整日只念叨那呆子。唉,逡郎终归还是喜欢大家闺秀的,可怜妾身出身??唉。”季夫人垂下眼帘,帘下隐隐泛着微波涟漪。
“沁娘,你这便多虑了,我怎么可能喜欢沈安如那婆婆妈妈的妇人家!”何世逡最是不喜别人的质疑,不论是对了错了。他也最最听不得他最爱的女人自甘称是贫贱出身,即使事实如此。
“逡郎此话当真?”季氏抬头,水灵的眼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何世逡。
这暗送秋波明传情的眼眸,但凡是男人见了,如何化不了铁石心肠的。
何世逡见这水灵的眸,心中更是释然,宠爱地搂紧季氏,继而又解释道:“这沈安如是说不能动。可朔儿现下病危,皇宫太医都是无力回天,也快好找个良成吉日埋去了,与淮王大喜更是不成。恰好那沈家的老不死,又是得罪了栫文太后,官位怕也不保。只待沈家没了,你我可还有什么阻碍?”
“可眼下淮王大喜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如今朔儿却抱恙,皇上那儿也不好交代的吧?”季氏瞳光流转,担忧蒙上眼眸。
何世逡听得这话,大赞怀中之人无微不至,更是欢颜:“沁娘不必担心,与淮王大喜可是何府的事情,朔儿、琪儿或是涟儿都是无碍的,更何况又是淮王倒,也省却了许多麻烦事。”
“辛苦逡郎。妾身泡了花茶,不知逡郎肯忙里偷闲赏脸与否?”
“茶出沁娘之手,自然可尝一番。”
“逡郎谬赞。”
何世逡正与季氏在屋内品花茶,尝点心,却听得一阵脚步长驱直入。
“娘亲,方才涟娴找了蔚儿过了??这、父亲??”
来者是何府四小姐何菡蔚了,美如其母季氏,着艳装,画丽眉,上下艳美无比,精通琴棋,气质优雅,温柔娴淑,是远盖过何府深居浅出的嫡出小姐何言朔的。只是现下急冲冲,未打招呼,便闯了进来,却不知父亲在此,失了礼节。
“堂堂何府小姐,慌慌张张,是何姿态!”
何世逡被搅了雅兴,自然是闷闷不乐。好在季氏伏在他身上,劝解道:“蔚儿常日里沉稳得很,您也是知道。此番前来慌慌张张失了礼节,一定也非本意,她想必是有话说了。逡郎不妨听听,是什么事情。”
“沁娘说的是。”何世逡见季氏脸上几分委屈,心肠便也软了下来,也不再责骂,问何菡蔚道,“你说那涟儿方才找了你,是为什么事?”
何菡蔚只是垂着头,暗暗对生母季氏眨了眨眼,得到季氏的同意后,方才开口,回道:“方才二姐姐来找蔚儿——其实为的是大姐的事儿??可此事系淮王大喜,蔚儿也不知二姐姐的话是否属实,蔚儿实在不敢谣传。”
“无妨,你自说了吧。”何世逡看了沁娘的神色,准许道。
“二姐姐说??大姐的病,是她害的。似乎找了什么巫婆,是下了什么药??兴许,问清二姐找的什么人,下了什么药,就能治好大姐了。”
“我知道了。那巫婆是万不可随意打交道的。还有这连太医都治不了的病,弄清药又有什么用。你先去了,此事我自有办法。”何世逡并没有表现得如何菡蔚想的那么讶异,只是如往日里告诉她请了什么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一般平常。只是他又对何菡蔚嘱咐一句,便打发了出去。
一旁的季氏也是万没有想到何世逡的反应,是这么平淡无奇。而对她来说,此番正是齐氏的把柄,可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可这把柄竟却无用武之地。她只听何世逡对自己也如是说:“沁娘,方才蔚儿那话切勿记挂,更不能传了出去,让人看我们何府的笑话。至于淮王大喜??我自有打算,沁娘不必挂心,‘船到桥头自然直’,随它去吧。”
季氏允诺下来,只看着何世逡赶去哪里。大约是莞苑,即是何二小姐的住处。
这季氏是何等了解何世逡的性情,那丞相当真是去了莞苑。
何涟娴听下人说父亲来找,猜着八成是毒杀何言朔的事透露了风声了。她一面坐立不安,一面懊恼自己狗急跳墙,真会把这事儿告诉四妹;又急急想着如何才好应对,这谋杀的罪名可不轻。
“二小姐,”馨月见自家小姐忐忑不安,来回踱步,轻轻提醒道,“既然事已至此,只好先认了错了,想着老爷也会网开一面吧。”
何涟娴心想别无他法,见父亲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不待何世逡回过神,连连磕头道:“父亲,涟儿知错了、知错了。涟儿只是一时嫉妒,不想酿成了大祸。自从大姐抱恙,涟儿寝食难安,整日怕大姐来找涟儿偿命。涟儿好苦哇——涟、涟儿怎样都好,只求父亲您救我一命,饶了涟儿吧!父亲??”
何涟娴的头,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不敢抬头看父亲,只顾磕着头。
“你从哪里学来这么不入流礼节,还不赶快起来。何府二小姐却要如此乞求人,不觉难看吗?”何世逡并未过于疾言厉色,倒也叫何涟娴吃了一惊:馨月的法子真倒这么好使?又或者??父亲只是看看,四妹并未泄露出去?一丝希望涌上心头。
何涟娴如是想着一面也不耽搁,赶快起身,慌忙揩了揩眼泪,歉意地向父亲福了身,笑颜问道:“父亲责备的是,是涟儿失礼了……只是涟儿不知父亲来此,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