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上下,急急忙忙,摆设着大红的物件,昭示着丞相嫡长女大喜日子将近。而大喜之人的闺房内,却分毫不见大喜的征兆。那屋内反倒隐约有阵阵妇人焦急的啜泣声,丞相老爷不绝的踱步声,婢女碎碎的细语声。
“张太医,小女……如何?”
见张太医搭过床上之人的脉,何丞相便急急追问。
太医的神色写明了犹豫与无望,只是缓缓道:“只是看天命了。”
“张太医,你、你这是什么话,四日之后便是朔儿的大喜之日,怎会——呜呜,我的朔儿——”
妇人紧握着床上之人的手,梨花带雨,不尽的悲伤。
床上之人的贴身婢女秋娘也为小姐的不幸而悲痛,侍立小姐床头,泪水涟涟。
“唉。”何丞相一声长叹,却也一面对从皇宫之中秘密赶来的太医道:“张太医,辛苦您了,可怜小女……唉——”
张太医变换了几度神色,才缓缓开口:“怎奈小可回天乏术,何丞相……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何丞相闻言,一面请张太医至侧厅稍等片刻,一面又吩咐丞相夫人的贴身老奴邱妈让沈夫人回房休息,勿要过于悲伤。
适时,何大小姐的闺房只余下贴身婢女秋娘。秋娘再不住心中悲伤,伏在何大小姐的床头失声痛哭,尚且稚嫩的脸颊泪水纵横。
话说回来,值得一提的是,丞相府内奇花异草尤为繁盛,加以能工巧匠的布局,使得丞相府却是似一座花园了。
张太医出了何大小姐的卿苑,方才能够细细体会这丞相府的花池之名不是虚传。
何丞相快步赶上张太医,嘘寒问暖几句,转眼便至侧厅。
“张太医辛苦。”何丞相请太医落了侧座,自入座上座,命人敬了香茶。
张太医见仆人递上上好的龙井,又摆上各路奇珍异果,忙起身回礼道:“劳烦何丞相。”
何丞相不觉中笑意堆上脸颊,摆摆手,道:“不知张太医有什么话说,何某也倒是先说了。”
“何丞相请讲。”
“咳咳,”何世逡何丞相打发了下人,正声道,“张太医可觉小女此番染疾有些蹊跷?”
“小可正是……”
“唉,”何丞相打了个手势,示意张太医勿要心急,又继续道,“小女为谁人所害,何某心中一清二楚。可此事系何某家事,又牵连何府上下名誉,还请张太医勿要挂心,只向圣上报了小女病状即可,务必不要多言语。何某在此谢过了。”
“可此事关乎淮王大喜,如何……”
“太医不必担忧,我自有对策。也请张太医勿要忘了何某的这席话,来日必报此恩。”
“这、何丞相,你……”
“想必圣上等了太医多时,张太医,请回吧。”
“何、嗐……”张太医低低自叹了口气,出了侧厅,就一路被何府家丁们请出门外。
话说那张太医奉了皇上密旨,是乔装打扮,自何府后门直至卿苑。除何府及皇家,再加上一个奉命医治的他,几乎也再无人知晓何大小姐突发旧疾的情状。
张太医前脚方迈出门,便有个颇具地痞神色的壮年人迎上来问询:“嘿,何府——那大小姐你瞧见没,长啥样,是啥脾性,又听说过没?”
张太医方才被何世逡连蒙带骗,半请半哄出了何府,心中忿忿不平,却又被这么个有七分地痞流氓模样的混子缠上,更是忍无可忍,便只是不耐烦地撇撇手,要走前去了。
那痞子李老四可不乐意了,赶忙前去又兜住家丁扮相的张太医,嘴里喋喋不休道:“兄弟,我知道你清楚的很,只是不愿说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子也不过是打听打听,你看这城里都是沸沸扬扬的‘淮傻子’讨老婆的事儿。老子,哦,还有你,我们这种贫苦老百姓,没吃过猪肉,看看猪跑还不行吗?这样,兄弟,你就告诉我这何大小姐是不是——一样的脑子有点问题……或者是什么缺胳膊少腿,什么扫把星附体,什么……什么带了人家的崽子……”
“够了,”张太医也是医药世家出身,如何听得这流氓地痞的流言蜚语,耐不住性子了,出言制止道,“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败坏大家闺秀的名声?!”
“哎呦喂,这是人家的名声,随人家去,干老子什么关系,干你什么关系,老子唠两句又怎么了——难不成,她就带着你的崽子?哟,你这小子,看着像是白脸书生,啧啧,弟,啥时候教老子俩招,让老子也享享乐子。你知道,老子家里那婆娘膀大腰粗的,看着就没了那趣儿。那留香院里的花魁倒不错,那什么——‘杨柳扶风腰,闭月羞花貌’,可惜就是只会看白银金子,有了金子就……唉,这人呢?遛得倒也是快,一看就是练过的,啧啧。”那李老四回头一看,不见了那白脸小生的人影,自觉没趣,便走向闹市里,寻趣儿去了。
却是一提那张太医,听了痞子的风言风语,虽知与自己毫无干系,脸却也不自觉灼热起来,好不得羞,只顾急匆匆地赶去皇宫,竟忘了如何在皇上面前组织言语。
话说到李老四闲逛去了,没几步,便见着打儿时就熟识的王耕,上前招呼道:“耕子哎,你这手艺是越来越精巧了,都比得上婆娘们。”说着,李老四一面也玩弄着王耕摊头的玩意儿。
“你别说,这一些玩意儿是家里那婆娘做的,手艺差一点儿就与我一样了。”王耕有些沾沾自喜。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弟妹,咱爷俩也喝杯酒,叙叙旧。”李老四放下玩弄着的小东西,笑眯眯道。
“可怜那婆娘生了病,也破不了费请大夫,整天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叫唤不停,一点儿活计也干不了。”
“唉,那怎么行,你家里不还有个大胖娃子,单就这些小玩意儿的散钱,他怎么能吃的饱了,你叫他将来可要讨个好婆娘。”李老四说着从腰间拿出两三贯铜钱来,直直摆在王耕的摊头。
“那就谢了四儿哥。”王耕知道李老四性子直,推脱不过,也就直接收了。
“对了,你可知道的,那‘淮傻子’讨老婆唔……”李老四话音刚落,就被王耕捂了嘴,且王耕生来力气也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手掰开,道,“耕子,你这是要闷死老子,你……”
“四儿哥,话更不能乱说了,叫谁有心听去了,可是要……”
“嘿,你瞎担心个啥,谁知道这话是老子说的。”
“四儿哥,你就别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了,都往坏里学了。”
“啧,你这怎么这样不知变通……算了,我找那帮弟兄去。那什么,‘生意兴隆’,昂。”
“这四儿哥!”
王耕知道劝不住李老四,低低叹一声,又一心一意地叫卖起物件来,争取要多卖些,赚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