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心战为上
次日早饭后，周局长提前坐在闭路监控室，审讯室内裴浩负责审讯输入，查看前几次笔录没啥内容，心中多少有些异动。支队长不慌不忙坐在旁边点起烟，安适神色表明充分做好持久战心理准备。叶金神情专注细察拖着脚镣落座的吴春，个子不高却肌肉坚实十分健壮，细眉尖颏薄嘴唇里隐现其生父形态，杏眼轮直鼻梁可见其母容貌。唯有扑闪的眼神中散射着阴沉、隐含些绝望，叶金瞬间悟出熟悉内涵，信心更坚定些。
吴春被固定座位上表现出深思回忆状，对面中坐之人的剑眉鹰目，很容易重叠他在逃亡客车上直感印象，初次相见即令其心悸促使翻身跳窗；溺水昏迷睁眼睹容牢记生死劫数；吴春下意识低哼一声，很快恢复以往麻木不仁神态。对视中微妙差异令周局长伸手点击调焦、品察图像中棋逢对手意味。
按程序所做讯问仍是有问无答，叶金沉着冷静，他习惯审讯前全面详细查阅所有相关信息，甚至看似与案审无关生活细节。此时细辩吴春眼角微红，形体浮现倦怠气息，来回伸腿晃足暴露其内在不安情绪加重。叶金思绪飞转意识到，吴春衣食住行主要条件无大差异，亢奋偏盛表象应源自精神层面。据报告和监控得知，监号内吴春得知韩水自缢传言后虽无过多言语，但长时呆坐深思，饮食睡眠也明显有变。
叶金见他仍旧无言似乎并不着急，语调平淡稳健告诫说：“如果你还不愿回答可以只听提问，发现有误随时更正，避免因你不如实交代而连累别人承担责任。”话音不重吴春闻听眼皮轻抖一下。
待再次讯问基本情况时，叶金故意放慢语速开门见山告知：“根据侦察和讯问过程掌握情况，你已知自己身世真相，若问及家庭成员，如实回答你养父家和生父双方情况。”吴春一怔直起腰板，眉头上扬亦不出声。
单方询问中叶金严厉追问：“你如何认识生父韩水自杀事实？”吴春上身轻轻晃动，怨恨的眼神透出些无奈。
叶金敏锐感受其反应，但如同视而未见直接再问：“韩水平生谨慎俭朴，最终落得抛家弃业自残生命，你对此果真无动于衷吗？”吴春面部肌肉紧绷、身体卷缩坐稳仍不言语。
叶金看得真切，顺势利言快语紧追急问：“前期讯问中，警方依法出示你杀人犯罪证据和亲子鉴定书。你明知难逃法律制裁而拒不供述犯罪情节，是否想到可能还会连累其他人？”吴春目露凶光发呆直盯着面前讯问者。
叶金犀利眼光神色逼人对视着，严厉发问：“不说清你个人犯罪事实难免有辱家门，你是否顾及他们会受人非议？”
旁边支队长放慢语气告诫道：“你只有如实坦白交代、协助查明全部犯罪事实，依法承担自己相应刑罚，才是对你母亲和儿子尽最后责任，是否如此你好好想想。”
叶金严肃口气提示说：“比如银行卡存款从何而来？如果来历不明会、甚至会牵连到你家庭受村民猜疑歧视，你应该知道人被羞辱的痛苦?是否愿让这种痛苦传递延续？”
连番恰如其分追问条理清晰，话语声音不高，却字句犀利如簇簇箭矢、对儿时饱尝猜忌鄙视的吴春正中心靶，令其眼前发懵顾虑重重。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必死无疑，虽未全盘被问讯阵势击溃，但其杀人作恶被捕囚禁，连续劳精伤神方寸已乱。此时他自我控制力倦怠，思维模式已近直接条件反射，不由不反复考量问话内容、揣测预后情景，其母病卧、妻儿无靠、生父自杀，本欲将不义之财留家，独自外逃浪迹天涯，可又怕反惹祸端，故而冒险回村仓皇取出。现在情知木已成舟死罪难逃，再不如实承担罪责恐将真要殃及家人。想到此处，吴春如邪毒之心受创、滴血伤口揉盐。
讯问过程依法据理并无恐吓欺诈，以正压邪令其不得不顺道而行，吴春身心疲惫不堪重负，强支身架多日来初次开口，有气无力喊道：“我大丈夫行船，跟家里拔锚不沾边。”
支队长抽着烟轻缓吐口气，侧目向神情专注的裴浩示意键入。叶金稳控变局并不意外，继续保持平淡语调顺口问：“说说你行什么船？”
吴春失神目光绝望无助看一眼天花板反问：“你们想知道啥事直说吧，不要去问俺们家里，她们啥都不知道。”
多数南下务工者积累财富或学得技艺，异乡继续拼搏或返归造福乡里，吴春却一步步失足踏在不能回头的路上。虽说初到南方收入拮据，青春萌动的吴春却很快沉湎于灯红酒绿。那是华灯初上的夏夜，吴春在制袜厂紧张忙碌一天，冲过凉躺在上铺休息。
宿舍有个中年老乡搭讪：“天这么热，出去转转？”吴春疲惫答道：“出去转要花钱，这里做啥都比家里贵。”老乡嬉笑挑逗说：“也有好玩地方比家乡便宜。”吴春好奇问：“啥地方？带我去看看。”
两人逛到一条小街，鳞次栉比的餐饮冷饮店、理发美容店、网吧手机店。吴春初次涉入休闲按摩店有点紧张，没有注意小姐递茶杯功夫，好像玉指轻磕勾兑进些什么，只觉喝完片刻周身有些躁动不安。看老乡与小姐嘀咕价位向雅间走便胆怯的轻声说：“我坐在这等你。”
小姐毫不认生爽快劝解道：“莫小气啦，你可以陪我老板玩玩啦。”
吧台坐着发胖的中年女店主，浓妆艳抹宽容的媚笑笑，拉起吴春哆嗦的手扯家常，话虽没有完全听懂，吴春只觉有种不禁的异样情绪袭来，只好任由摆布。
时日已久，漂泊无靠的吴春对此情境萌生依恋心态，渐渐他又结识多路朋友，对金钱和生命价值重有了全新认知，步步开始无本经营和无序挥霍的违法犯罪生涯。他记不清分得多少钱，不是因量大而是坑骗偷抢来路繁杂。闯荡多年很少返回烙下屈辱印记的故乡，偶尔寄回家现金累计不到两万元。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次因夜间抢劫郊区加油站营业款，被监控录下蒙面全身照，加之后听说受害者伤重死亡，担惊受怕逃回申州县避风。
回乡后吴春已不习惯农村田园生活，时刻眷恋着闹市那撩拨心弦的火热情景，空虚失落之余，从熟识的返乡人手里倒卖少量毒品，哄骗辍学少女介绍给朋友带外地倒卖。犯罪经历渐使他奸猾老道，暂未被纳入当地警方视线，去年元宵节时来运转，吴春生活发生突如其来重大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