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天可以给陆岳一个重来的机会,那么她绝对不会选择在出战归来后的第二天,前往伤兵的营帐,去看望自己的同袍。
死人在战争时间是很正常的事情,陆岳他们那一伙当中,有三个人没有回来,被抛弃在了草原的荒野之上,还有一个人受了伤,就是张秀。
张秀最初跟陆岳一样,上了战场不知道做啥,在呆愣的时候,被人一刀砍了下去,所幸三儿救了他,只砍到了手臂,并不算严重。送回来之后,直接就去了军医那里,包扎好了就留在了那里,并说等好了之后再回来。一伙人听了这话也就放心,第二天队正宋贤特意放了他们休息,不用训练,于是大家伙商量着就去伤兵营去看望张秀。三儿却说自己还有事情就不去了,另外两个人也想趁着好好的休息时间,在帐篷里面休息一番,也就不跟着去。
上官文跟陆岳,还有许大头,一大早就去了伤兵营。
陆岳其实很担心张秀,她明白,或许现在的医疗手段能够止血,能够医好人,可战场上在救回来之后,死于感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陆岳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进入了伤兵营,希望张秀能够痊愈。
军营的伤兵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并且跟周围的营帐有了隔离,这是防止万一有瘟疫或者其他传染病,不要对军营造成影响。
一行三个人,在查验了军牌之后,被放行进入伤兵营。
而进入伤兵营扑面而来的就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中草药的苦味,耳朵里传来的是伤兵们低低的呻吟声,满目都是裹着不知道什么颜色布条的人。
这些人有些人伤了腿,有些人伤了手,然而更多的是抬着死人出去的人。
陆岳跟在许大头的身后,走不了三步,就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或是满面血污,缺胳膊断腿的人出去,这种死亡在身边擦身而过的感觉,让人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加之有些士兵在军营之中有些亲人,死亡之后,总有人哭天喊地,更让陆岳心里不舒服,天可怜见,她穿越之前连医院都很少进去,这种没有在战场上的血腥,让她极度不适应。
上官文跟许大头还算尚好,只是一张脸都不约而同的没有表情,紧绷着找着张秀在那里。
“唉,大哥,请问昨天送来,新营五旅二队四火的张秀在哪?”上官文拦着一个端着药的士兵,“我们是他同火的,今天特意来看他。”
“张秀?二队?”被拦住的人想了想,指了其中一个帐篷:“在那边,他伤势不重,大概明后天就可以回你们那边养着了。”
“多谢。”上官文作揖道谢。
“多谢。”在身后的许大头跟陆岳也同样。
三步并作两步,三人到了那人指的帐篷,果然看见张秀躺在一张毡毯上,看着还不错。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裹起来,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人还清醒,甚至在看到他们三个,还举着没受伤的手,打着招呼。
“诶,火长!”张秀很是高兴,“这边!”
三个人确认了位置,走到张秀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上官文第一个打量了张秀,笑着说:“不错不错,没死嘛。”
“火长,你这是什么话,”张秀苦着一张脸,“难道我死了你才觉得好,是不是?”
“哈哈,”上官文大声笑着:“我不是怕你这小身板熬不住嘛,你自己看看,跟阿岳是同年,怎么着看都觉得,你该是他弟弟才是。”
“对,我也这样觉着,”许大头接过话,“下次火长你药多带点驴肉过来,好好给这小子补补,说不定下次杀劼族人的时候,这年序就调过来了。”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不拿我寻开心就皮痒?”陆岳故意不高兴的说,“要不然我这会就让小秀看看,什么是倒栽杨柳树。”
“别别,”许大头连忙讨饶,“我可禁不住你一摔。”
四人说笑了一番之后,张秀也有些感慨,他头一次上战场,居然没有战死,只是不大不小的被砍了一刀,伤口也不算严重,真是好运。
“三儿呢?”张秀开口问道:“他怎么没来,我要好好向他道谢才是,这次若不是他救了我,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他?”陆岳想了下,“大概是不好意思吧。”
陆岳说完之后,一脸的高深莫测,其他两个人也想到,三儿说话的时候,一脸的不自然,才明白陆岳说的是什么意思。
“哈哈!”上官文又笑了,“恩,我觉得也是,阿秀,你回去可真是要好好道谢才是。”
“那是自然。”张秀一本正经,“这可是救命之恩,怎么能不好好道谢。”
张秀的一脸正经,让其他三人顿时想到,三儿那个性格,面冷心热的,张秀要是规规矩矩的给他行礼道谢,肯定一脸的局促,说不定连手都不知道放在那里。顿时感觉,这事肯定大大的好玩。
四人说话的间隙,对面那里有人哀嚎起来,不由得看过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士兵,伏在在一具尸身上,死活都不让人拖走。
“不能啊!狗儿刚刚还跟我说话呢!他没死!他没死!”那汉子双目赤红,抓着尸身的手,青筋冒起,“你们放开他!他没死!没死!”
杂役们也是为难,只能无助的看着身后监督着他们的人,那人轻微皱了眉,指使着身边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把他拉开!”
“是!”
士兵挽着袖子就到了那人身边,直接拖开人,杂役们趁此机会就带了尸体出去。而那人还在死命的挣扎,想要拉住那一点点的衣角,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的压住,不得动弹。
“放开我!”士兵喊着,“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不得好死!他还没死!没死!”
士兵们知道,这人已近疯狂,不再与他计较,等杂役们完全除了营帐才放开了他,而此时,这人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能如一滩软泥一般,动也不动。
有几个人看不过,将人扶到了一旁,轻身劝慰起来。
“那个人连着烧了两天,他哥哥一直在身旁照料,昨天还说了会话,以为会好,结果…”张秀的话渐渐低落。
在伤兵营死去的士兵,多数都会准备一口薄木棺材下葬,比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不知好了多少。
可那又如何,人终归是死了,无论是在那里。
“想什么呢?我们哥几个运气好,你小子没受多大伤,”上官文开口做了总结,“其他的没缺没挂的,这是好事!”
“对!好事!”许大头也附和着,“等你回去,咱请你吃肉!”
一扫刚才的沉闷,几个人的话又开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