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下第一个人的头颅的时候,陆岳特意捂住了对方的眼睛,那个人躺在草原上,眼睛睁着,陆岳很害怕,所以捂着对方的眼睛,从脖子上割了下去,黑色的鲜血慢慢的流出来。
那颗头颅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炭火一样,烫得人烧手,直接丢到了囊袋里面。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收拾了头颅了之后,只简单捡了一些零碎的东西,收拾了东西就翻身上马,根本不再下去。
劼族人的皮甲并不算好,但聊胜于无,很多人都扒了死去人的盔甲或是武器,装得满满当当,至于尸体,这不在他们的范围。
至于同袍的尸体,这也不是他们能够管辖的范围,谁也不想就这样被丢在这大草原之上,可这里还有可能有劼族人,他们不可能带着死去的尸体回到虎翼军的大营,这会让他们这些活着的人都陷入危险当中。
当有人问宋贤或是其他队正的时候,得到的是不屑的回答,宋贤更是冷酷,直接问那小兵:“你是想要现在活着回去,还是留下来跟这些人作伴?”
小兵默然无语,乖乖的回到了队列,准备回虎翼军的大营。
等看到熟悉的白色营帐,陆岳才开始觉得自己还活着,或者说,思考的能力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上。
下马归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马匹送到马房,然后把自己的东西带回到自己的帐篷里面。
一路上还没有出阵的新兵,对他们的收获全部都是羡慕不已,特别是陆岳,别的人身上挂了彩都只带了两三个头颅回来,而她一点皮都没擦破,带了四个,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唉,那个陆岳,倒是真厉害,居然杀了四个人。”
“那算什么,也就是他们走运,要是我,肯定比他多。”
“得了吧你,你这幅样子,别被人砍死了才好。”
听着这样的话,陆岳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参帐,到了功曹那里将自己砍下的头颅,记录在案。
比起前朝,陈国因为推行让士兵认字的这项举措,士兵们明白功曹们记录的是什么,这让功曹在录入军功的时候不敢马虎,也不敢有所拖延。
毕竟这群大老爷们从杀阵里面杀出来,你要是敢给他弄出来幺蛾子,他能把你活吞了。以前就有这样不长眼的功曹,想要雁过拔毛,接过被当兵的给打了个半死,告到了大将军那里去,接过又被打了一顿,自此从未有人在这件事情上为难士兵。
录入了军功,又把缴获来的战利品到了参帐的另一处,在商曹那里直接换成了钱。
这也是陈国在前朝的基础上更进的一步,往日兵士们缴获的东西,若是想要换成钱财,只能去永昌镇找那些游商。而如今,军中明码标价,什么东西值什么价钱,写得明明白白,士兵们也不会再胡乱捡些东西回来。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陆岳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往日被十个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帐篷,此刻有些空落落的。
陆岳想要把钱揣在怀里,皮甲此刻很冰冷,上面也有些黏黏糊糊,她低头一看,自己的皮甲上早就被溅了不少的鲜血。
她闻着那腥味,使劲的想要擦掉,却反而让鲜血沾满了双手,陆岳恶心得想要吐出来。
“额…”
可是陆岳却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似乎是在对自己催眠,脑子里想着。
这他妈就是个游戏!这他妈就是个游戏!游戏!
去他娘的游戏!
陆岳又狠狠的反驳了自己,双手上的血腥味一直在忘鼻腔里面钻,这些气味,温热的感觉,冰冷的盔甲,全部都让那些催眠崩塌。
手上沾了人命!
从上辈子开始就没杀过活物的陆岳,对于这个认知,简直想要把它赶出自己的脑子。
杀人,在和平的年代,是罪大恶极。
陆岳是平凡的人,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和这个词沾上任何关系,因为她想要做个好人。
这是从小到大,她得到的教导。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
陆岳已经忘不了那个脑子被踏进泥土的劼族人,忘不了第一个被自己割下头颅的劼族人,忘不了第一个从劼族人死尸身上拿到的个那个小银饰。
闭上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像洪水一样向她涌来。
她很害怕,害怕的不止是她杀了人,更害怕的是这一切都跟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了?”
已经蹲在角落里的陆岳,抬头看,那是三儿。
这个从尸堆里杀出来的人,正拿着自己的钱袋,面无表情的看着卷缩在角落的陆岳。
三儿从未看过陆岳这个样子,似乎有什么人,抽干了这个少年所有的精气,但他也明白这是为何。
三儿坐到了自己的铺位上,拿出了一个陶罐,将这次获得的钱财,全部放进去。
叮叮当当
声音很小,但是三儿的脸上很满足,他举起自己的陶罐,再使劲的摇了摇,听着那声音,心满意足的放回了原位。
“三儿,你要那么多钱干嘛?”陆岳低低的说,“万一你明天死了,给谁用呢?”
“你嘴真臭!”三儿没好气的说:“我才不会死,我还要让我弟弟从杂役营出来!还要给他娶个媳妇,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当哥哥的责任吗?”
“当然,长兄如父!这不是队正说得嘛,既然我是他爹,就要好好的照顾他!”
三儿的话朴实,却也是种道理,陆岳歪着头静静的想着,或许她也应该有一份责任。
对于这个陌生的古代,陆岳没有任何的国家归属感,在她生活的时代,民族平等是刻到骨子里面的东西,想改一时之间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具身体的原来主人,她原本应该过着平淡的农家生活,即使陆四成在战场上死去,她或许也能找到一个经济相当的人,出嫁了事,而不是在这个军营里面,跟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
一旦被发现,祸及全家,甚至是许家。
代替陆四成从军,其实并不是想要帮陆家的忙,而是陆岳她自己,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做出的一个冒险的决定。
一句话,陆岳,她也是一个自私的人,自私到拿那些人的性命去冒险。
想通了这一点,陆岳开始觉得,自己到这个时空,可以开始做点事情,至少真的让她所谓的家人不要生活在恐惧之中。
不论是劼族人,还是因为她身份曝露之后带来的灭顶之灾,陆岳觉得自己,应该保护这些人不要陷入这种恐惧。
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支柱,也是一种借口,一种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