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不远处,一座小小的茅草屋里,传来了孩童特有的朗朗读书声。他们读着的是东晋时期著名的文人陶渊明的一篇文章,讲述着的是一个渔民误入桃花源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有趣,在我八岁学到它后,便牢牢地记住了它,直到现在。我常常仰天看着白云,在想,那个传说中的桃源到底存在不存在,如果有的话,那么她又在哪儿呢?
“桃花源啊,那儿不就是这里吗?”父亲笑着对我说道,放下了手中的斧头,擦了擦刚才砍柴时候的汗,并像往常一样直接摸了摸我的头。我很喜欢父亲的这个动作,每次父亲这样做的时候,我都会像一只猫儿一样,仰起头,眯起眼,并努力的用着自己的头在父亲的手掌上蹭来蹭去。父亲的手掌很粗糙,上面长满了因为劳作而长出来的茧子,摸起来很不怎么舒服,但我还是喜欢被父亲摸来摸去。
“好了,该吃饭了,再摸可就长不高了,以后嫁不出去可就完了。”母亲调笑的话语从屋子中传了出来,相伴着的是饭菜可口的香味,勾起人的馋虫,让我迫不及待地拜托了父亲的手,冲了进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玉儿,今天在学堂学到了什么,给我们说说。”在母亲的催促下,我终于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把那双手洗的干干净净。饭前洗手,是母亲一直保持的规定,并且还延展在了家中的每一个人身上,碍于母亲的权威,即使很不情愿的父亲,也照办了,每次看见父亲那像小孩子一样撅起嘴巴表达自己的厌恶,我就会感到十分搞笑,并吃吃地笑起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更喜欢父亲的原因。洗完手,就是吃饭了。自从我八岁上了私塾后,母亲便会像今天这样,在吃饭的时候问我学到了什么,直到现在我十二岁。
我是很乐意和他们讲我在学堂里的生活的,即使很琐碎,我也会尽力用着我最大的想象去把这个故事讲好。每次看到他们脸上那种惊奇艳羡的神情,我总是会在心里涌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怪怪的,但我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今天啊,村东边的小胖他们被夫子罚站了,原因是他没完成夫子留下来的作业,听他说,昨天在他家的后山上发现了好几只山怪,本想着抓几只来玩玩,结果反被人家抓住了,捆起来泡在酒缸里泡了整整一天才放回来。”
“那他们的运气不错啊,遇到山怪还能活着回来。”
“才不是呢,他撒谎了,夫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世界上哪有什么山怪,都是他们编的!”我用着很大的力气冲母亲说道,因为出气太猛,一下子岔了气,脸上涌现出怪异的嫣红。母亲掩嘴笑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爹~你看母亲,她……”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父亲又当起了和事佬,我气哼哼地瞪了一下母亲,拔起插在米饭上的筷子,猛地吃起饭来,结果引得母亲笑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天气很晴朗,和前几天一模一样,但很罕见的是村中的夫子居然给我们放了假,说是六月六快到了,让我们准备一下,还说了好多奇怪的话,比如希望我们回来时都在什么的,莫名其妙,我们要去哪儿,为什么会让我们回来时都在。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到家中,并且问道母亲,结果她也是一副愁眉苦短的样子,问父亲,父亲也只是叹口气,什么也不说,为此,心中的疑问更大了,我决定亲自去叹个究竟。
晚上,不听父亲的劝阻,我执意来到了大姑家。大姑就是前面说过的小胖的母亲,我们俩家平时关系十分好,来往也十分密切,久而久之,我也和大姑熟了起来。但今天,大姑家好像有事,所以没有出来见我。
老远处,便听见了大姑家大姑和姑父在吵的声音,至于小胖,暂时被寄在他姥姥家了,所以,任何人都没有发现我来了的事情。我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却发现大姑在哭,哭得十分猛。一种冲动涌了上来,我想冲进去,然后赶跑姑父那个大坏蛋,然后就像我哭时大姑拍我后背一样的拍她,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我打不过姑父。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里面再次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我把脸朝门上挤了一下,希望可以更加地听清楚,这种做贼一样的感觉深深地刺激着我的心脏,使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但我还是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努力使它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屋内果然传来了姑姑和姑父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是小胖?”大姑的声音很哽咽,证明了之前她哭过的事实,不过,他们是在说什么呢?
“我也不想啊,但是这也是村子里事先说好了的,每年轮一家,今年到了我们也没办法。”姑父的声音听起来也愁眉苦短的,活脱脱的另一个夫子。
“我苦命的儿啊,我们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我也不想啊,我们又打不过那条黄龙,如果不给他献祭的话,后果你也知道的。”
“我不管,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可是村子……”
“那是村子的事,我不管,大不了我们走就是了。”说完大姑又趴在桌子上茵茵地哭了起来。
“唉……”姑父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越发得颓废了。
至于我,大概是惊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了大家愁苦的原因后,这方面的事情便时不时地传入自己的耳朵,让自己想忽略都不行。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扭头一看,是以为没见过的漂亮大姐姐。
“姐姐,你真漂亮。”
“谢谢,小孩子果然最乖了。”大姐姐捂嘴偷笑了起来,奇怪,有什么高兴的吗?
“姐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是这儿的主人,云台仙子啊,你说我在这里干什么?”
“骗人,夫子说过,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我……我村子里出了一点事,有条大黄龙要来我们村子中捣乱。”
“既然信了那条龙,为什么便不信我呢?”
“你真是仙子?”
“嗯,是的哟。”
得到她的点头,我兴高彩烈地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下,书上说,仙子什么的可是好人啦。”
“不可以哟。”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
“这已经不是我可以管的啦。”
“哦,是吗?”我很伤心地低下了头,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大姐姐一点都不漂亮。”
“这个……这样吧,你扭回来,在说声我漂亮,我便告诉你救人之法。”
“真的!大人说话不能不算数的,不然得吞千针!”
我猛地转过了头,惊喜地说道,事到如今,仙子也发现我之前在骗她的事实了,说了一声“好啊,敢骗我”便朝着我这边扑过来直抓我痒痒,惹得我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在叫了几声漂亮大姐姐后,大姐姐也终于气消了,告诉了我那可行的救人之法。
据漂亮大姐姐说,在沿河岸往北走二百里的地方,有一个洞,里面住着性情古怪的仙子,她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的话,是可以度过这个难关的。于是,第二天,我便在家中留了封信,上面写到我出行的目的,并让他们不要担心什么的话,然后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出发了。
虽然漂亮大姐姐说路上艰难险阻,但我发现除了路比较难走外,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地方,在伴随着几分好奇的心理,我终于来到了漂亮大姐姐说的那个山洞前。
里面十分黑暗,如果不摸着墙壁走路的话,根本走不了,但即使这样,我一路上还是磕磕碰碰地。
“有人吗?”我请请叫了一下,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突然,我感到自己背后穿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我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我一时间感到,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你吗?!”我猛地喊道。
“是你吗?”
“你吗?”
“吗?”
“吗?”洞中除了自己回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在洞中有点平静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在这个满是回音的地方,显得十分清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并且已经到了自己的背后。
“抓到你了!”
洞内猛地亮了起来,刚才的黑暗就跟不存在似得。我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给刺得睁不开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抓着的那只手已经不见了。
“别瞧了,我在你背后。”一股很特殊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那声音,很特殊,用我四年间所学的词语根本想不出来怎么去描绘它,总之,很特殊就是了。
“你就是仙子吗?”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问地问道。她穿着青色的纱衣,这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正啃着一个苹果。
“是啊,就是你。”我兴奋地点了点头。
“啊,那你估计说的不是我,我可不是什么仙子。”
“那你认识什么仙子什么的吗?”
“不认识,这里可只有我一个人住,你要找的话,来这里可认错人了。”
“是吗?”
“嗯。怎么,看你这样子,有什么想见仙子的吗?”
闻言,我向她解释了我来这里的原因。
“原来如此,怎么,你想救那些孩子?”
“嗯。”
“大言不惭,一个小孩子居然也说自己去拯救什么天下的笑话!”不知道是哪里惹得她生气了,她扔下苹果,直接毫不留情地讽刺起来。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她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哦,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失落地转过身子去,往洞外走去。
“等一下!”她又叫住了我,我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她。
“你真得想救那些人?”
“嗯。”
“这样啊,如果你真有决心的话,那就跟我来吧。”
在洞内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个和之前差不多的地方,唯一的差别也许便是这里中间多了一个炉子,而且看上去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和家中常用的炉子明显不同。她打开盖子,朝里面取出了一颗药丸子,替给了我。
“这是我最近练成的丹药,可以让人获得强大的力量,但是由于是试验品,所以具体效果未知,而且,还伴随着巨大的代价,有可能会死,即使这样,你也要吃吗?”
我盯着她的那一双手,本来计划要拿的手在听到她说有可能会死后,立即停了下来。她脸上露出了讥笑一样的神色,看着她,一股无名的火气便冒了上来,冲动之下,我一下子夺过了她手中的药丸子。
“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样的邪法,在我眨眼的一个功夫,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村子里。看着手中的药丸子,我掐了掐自己的脸,这才确定下来自己没有做梦。
“玉儿啊,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母亲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哭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母亲的爱其实一点也不弱于父亲。
“娘,今天什么时候了?”
“六月初六,怎么了?诶,玉儿,刚回来又要跑去哪儿?”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但我却丝毫没有停下来,因为我知道,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跑到以往熟悉的河岸口,已经挤满了人,临时搭建着的台上,小胖就被捆在上面,正在大声哭着。
“玉姑,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这里可不是你呆着的地方,赶紧回去。”姑父看到我,赶紧走了过来,并在我手里塞了一块蜜饯,让我赶紧回去。我没有理他,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跑到了台上。
“唉,那可不能放,放了,今年村子就要完了。”
俩个大人趁着我解绳子的时候已经跑了上来,赶紧把我拖到了远方。
我涌了好大的劲,才挣脱出来,大声喊道:“那可是我们村里的孩子,怎么可以把他献祭出去?你们是不是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敢对视我此刻的眼睛。此时此刻,我终于确定,我的决定是对的。正当我准备再次上前去解小胖的绳子时,异变却突然发生了。
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顷刻间,原本蓝蓝的天空已经被乌云遮挡起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一只黄色的爪子慢慢地从乌云中探了出来,然后一颗硕大的黄色脑袋也探了出来,吐出了一口气,立马化成了云雨,降了下来,河畔的河流也一下子涨了许多。
“大人,献祭的孩子就在这儿了,请大人收下。”有人突然朝天空大喊道,别的人也丝毫没有反应,任由他大喊。
“不错,今年的礼我就收下了,明年继续。”
“恶龙,现在你就完了。”我朝天空大喊道,吓得旁边的人立马失了颜色。
“黄口小儿,好大的胆子!”天空中怒吼声传了出来。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晚了,今天我便要水淹龙溪镇!”
雨哗啦啦的下了下来,所有人这一刻全部吓得坐在了地上,已经没了任何的反应。我用力抓了一下自己的手,终于,拿出了那颗药丸,一口吞了下去。突然,一阵腹痛传在了自己的脑海里,紧接着,全身都痛了起来。然后神奇的事就发生了,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慢慢缩小,世界也一下子变得很大,终于,在大到一个程度的时候,停止了下来。这一刻,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抬头看了看那条大黄龙,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便朝着那里跳了上去。
“玉儿!”下面传来了呼喊声,我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妇女是谁呢?叫着的玉儿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还有,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即使,千般的迷惑涌在了心头,但我知道,自己有一个使命,那就是,杀死这条大黄龙。我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眼眶湿了呢?
我还在极速飞行着,一下子便冲入了那条龙的嘴巴里。然后就是感觉一阵天昏地暗,然后便是一阵极速的下降,接着,便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层永恒的黑暗中,再也不知周围的任何事了。
“唔,头痛。”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嗯,自己居然有手吗?不过,自己是谁呢?为什么会没手?又为什么感觉自己曾经有手呢?
“唔,你醒了?”
“嗯,你是?”
“你忘了?”
“我忘了什么吗?”
“看来你忘了真得很彻底嘛。”
“我自己到底是谁?”
“玉姑,伊阙玉,这是你的名字,记住了,一辈子也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