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这神南村,坐落在县城之北,潺潺的沁河水从村旁流过,叮咚声响,清冽非常,远远望去,几户人家的土烟筒上冒着炊烟,飘着浓烈的柴木灼烧香味。
村口铺着一座三丈长的杨木吊桥,有些木板已经缺损,走上去晃晃悠悠的,让人如履薄冰。村头有一口老井,旁边零星种着十来棵桃树,错落有致。村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真是个世外仙境。
巾帼从糖酒公司出来,沿着南北大街,一路走来,扶着颤颤悠悠的木吊桥,走进村来。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色,心情好了不少。
司玄昌老先生住在两间茅草房里,南北通透,周围扎着一圈竹篱笆,院前一条浅浅的小溪,从山脚一直流淌到沁河里去。巾帼走进院里,叩了三下门,里面没人应,又扣了五下门,还是没人应,巾帼知道,老先生不在家里。遂推开门走进屋里坐下等着,巾帼禁不住端详起老先生屋里的陈设来。
一张大大的审案桌正对着门,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把不大不小的漆黑铁算盘。北墙上,挂着一幅楹联,用苍劲有力的颜体字写着“浮云无定所,空谷寄遐思”,中间一幅高山流水图,一个老人蓑衣草鞋,站在松树下,望着半山的云。东墙上挂着王冕的《墨梅图》,题着一首诗:“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还未看完,只听门吱呀一声,巾帼慌忙站起来,司玄昌老先生走进来,看见巾帼眼圈红肿,棉鞋上满是尘土,叫她去用门前的溪水洗一把脸再进来。巾帼也不懂司老先生的用意,去溪边洗了脸,回来坐下。
不等巾帼说话,老先生闭着眼,抚着山羊胡子,说:“今日不请算盘。”
巾帼刚要说话,司老先生指了指放在床边的老鳖粉,说:“是因为此物吧。”
巾帼说:“不,跟它没关系,是淑芬,金经理,还有袁艳红。”
老先生抬了抬手:“说,今日不请算盘,我只给你两个字,到吊桥上打开看。”说着,拿起笔,在草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巾帼,起身来拿了草帽,身上挂个酒葫芦,独自去了。
巾帼呆呆地望着司老先生出门去,拿着草纸,把门带上,迎着夕阳,走出村来。巾帼快走着,走到吊桥上来,一手抓着缆绳,一手打开草纸来。只见草纸上一头写了个忍字,一头写了个走字。吊桥颤颤巍巍,巾帼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巾帼回到家,把草纸压在床底下,等王仁德回来,把被金经理一伙算计之事详细转述了一遍。
王仁德安慰说:“别急,别气,当初金经理让你去糖酒公司上班,是有求于我,你承包烟酒组挣了钱,他们眼红,所以算计了你。前两天金经理来把金鑫接走了,说要去市里上初三,我看这金经理诡计多端,你别在糖酒公司呆着了,走吧。”
“我不走,咽不下这口气,我非要在这里跟他们闹上一闹,让他们知道我李巾帼,虽然是女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巾帼义愤填膺,睁大了眼睛,对仁德大声说。
仁德又说:“我听杨校长说,国家把烟酒副食零售放开了,以后个人租个门面房,也能卖。”
“糖酒公司占着十字街的好地势,去哪儿能卖的过糖酒公司?”巾帼不甘心。仁德又劝起来,就这样,劝了一晚上,才把李巾帼的火气压了下来。
(二)
几天后,巾帼把糖酒公司的货全都搬回家,再不去上班了。她心想,在家里看着孩子,不是我的性格,我还是要想办法去街上找个门面房,把囤在家里的货全都卖掉。她无聊的时候就去街上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房出租。
一天,她转到北门城墙岭下面,安徽茶庄老板小黄,把她拦了下来。
原来这县城里喝的大叶茶,就是这些安徽茶庄的老板们经营的,除了大叶茶,茶庄里也卖些碧螺春、铁观音之类的茶尖尖,只是太贵,很少有人买得起。大部分百姓们,还是喝用茶梗炒出来的大叶茶,说是大叶茶,不如说是黑茶渣。可是,这茶梗炒糊了,冲泡一下,喝起来却别有滋味,所以在县城火起来。
小黄操着一口安徽口音,说:“听说你不在糖酒公司上班了,现在我家旁边有一间门面房,房东往外出租,你可以去看看。”巾帼正有此意,跟着小黄走来,看了门面房,还算满意,遂租了下来,把家里的货都搬来。
巾帼请木匠打了一块大大的招牌,仁德用红色大毛笔写了五个大字“星光门市部”,又买了几挂鞭,挂上招牌,在门口放了一阵儿,又请邻居们吃了个饭。
就这样,巾帼从糖酒公司出来,自己在北门开了这家“星光门市部”,这门市部成了十字街往北唯一的一家门市部,卖烟酒,卖饼干蛋糕,也卖泡泡糖,棒棒糖,卖小当家、白象方便面。
县里十字街往北的居民们,大都来这个较近的小卖部来买买烟酒副食,巾帼的买卖也算颇过得去。
王仁德在中学当着教务处副主任,当着班主任,勤勤恳恳地教书,巾帼经营着北门的“星光门市部”,两人照看着孩子,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就这样一晃数年,王桐茂慢慢长大,这孩子性格棉善老实,读书认真,也很孝顺,平日里帮巾帼卖卖货,找找零钱。
还有,学校给仁德分了家属院,足足两大间房子,还带一个小院子,一家人从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搬进家属院里。巾帼和仁德又要了个老二,给王桐茂生了个小弟弟,虽说县里计生委罚了两千块钱的超生钱,也是周瑜打黄盖。平日里,夫妻两个都忙,就把这老二寄送在唐城村仁德的姐姐家看养。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晚吃罢饭,巾帼坐在床上,给仁德说:“现在改革开放真是好,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机,咱家这二十一寸的大彩电,看着真是好。”
仁德应着,又翻看学生的作业本,巾帼说:“这马上又过年了,我看咱们把摊子摆在十字街,糖酒公司门口,那儿人多买卖好一些,再说,我还是想出一口当年的恶气,让淑芬和姓金的看看,我从糖酒公司出来,不但没有破财,买卖还更好了些。”
仁德说:“就怕摆在糖酒公司门口,金经理不愿意啊。”
“怕啥?我一个女人,他们还能光天化日动手打我不成?”仁德拗不过巾帼,只得应了。
谁知,就因巾帼这一个念头,在县城十字街,将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因这一斗,让巾帼终于明白了司玄昌老先生那两个字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