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王宫内再度奏起丧乐,正当宫中人人惶恐之际,丧乐忽而一停,换成了优扬的曲调,从王庙的方向传出,一刻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得知情况的不眠慌慌张张踏进王庙的大门,却突然楞在门口,再也迈不开脚。
那少女,一袭白衣,堪堪回过头来,面容姣好,眸子清冷如冰,嘴唇紧紧地抿着。
纵是这幅凉薄的模样,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藏得极深的眉宇间的一丝恨意。
他转动眼珠,瞥见她怀里抱着的那块崭新的木牌,和手里那堪堪撕下的红布条。
见是不眠,她扯唇一笑,看似有情,实则眸子依旧一片晦暗,她轻启朱唇,淡淡地问道:“怎么这么慌张。”
确实,原本他正在弥参宫与珀玥商议该如何应付那多疑的帝瞬,却突然听到那几声哀乐,他跑到那图王的寝宫却不见她身影,慌慌张张地一路寻来,才在王庙找到了她。
他瞥见被放置在地上的埙,心里一顿,问:“刚才那是你吹的吗?”
她莞尔一笑,像是十分得意,说道:“对呀,那图很喜欢埙,我偷偷让水碧找了乐师教我,一直想吹给他听。”
看着她笑面如花,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样的她太过镇定,太过反常,让他莫名地心底毛骨悚然了起来,但顷刻之后又是满满的心疼。
他知道,她只是伤得太重了。
他眯着眼,泪光闪烁,轻声应道:“他会很高兴的。”
“嗯,我知道。我不会再吹了,你先回去吧,我想和他说说话。”
阳光下,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被空气中的浮尘染上了一层灰,她的侧脸,透着光,极美,却说不出的脆弱。然而她的嘴角,却自始至终都勾起了一个弧度,淡淡的,略生硬。
不眠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个慢悠悠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她的两步开外的地方,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愣愣地,回过头去,看向站在她身侧的高大的身影,目光从脚往上漫不经心地打量上去。
她先看到一双墨黑色绸缎靴,一袭烟灰色纹水波长袍,而后是散落下来的一头及腰银发,再往上刚好对上一双极美极魅惑的狭长凤眸,那眸子里波光隐隐,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一般。
这个场景,与六年前如此相似,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银发美人,他比六年前看来相貌更加俊美了,更少了几分轻狂,多了几分君王的威仪,这份气质隐藏在他慵懒的神态里,让人不经意间便会被夺去目光。
“帝瞬?谁允许你到这来的!”那图半蹲在绯红色流纱长裙的女孩跟前,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地瞪着由于从屋顶跌落下来,激起满院雪花纷飞的朱红色长袍的银发男子。
帝瞬愣了片刻,他没想到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那图王会有这幅愤怒的时候,而且还是对他。不知不觉地,他的眼神瞟向那图身边害得他失神从屋顶跌下来的女孩。
女孩注意到帝瞬的目光,先是眨巴着浓密纤长的睫毛,眼里满是好奇地回视帝瞬,然后突然皱巴着五官对着呆呆看着自己的帝瞬做了个鬼脸,如玉刻花的面容因帝瞬一愣一愣的表情而乐开了花。
帝瞬嘴角勾起,“你叫什么?”。
这句话堪堪说出口,他的视线突然被那图遮挡住了。
只见那图黑着脸,冷冷地,带着威压,说道:“想必东莱王在拜亚住不惯吧,稍后孤会在麓浮殿备宴为你送行。”
这一刻,年轻气盛的帝瞬第一次体会到王者绝对的威压,他不悦地抬眼直视那图,却再度愣住了。
这个男人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眼前的小女孩,对于突然闯入的他表现了他明晃晃的敌意,这无关政治,而是一个人从内心深处生出的对异己者的排斥。
这副情状,宛如恨不得将女孩紧紧捂在自己怀里,不让他人觊觎他的珍宝。
这是何等的执念。
……
眸子的主人此刻嘴角正勾着一抹浅笑,就这般正大光明地打量着正在打量他的她。
银发男子发现,虽是这样含笑打量着自己,眼前的白衣少女眸底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就像在看一件事物,而这件事物与她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心如死灰,此刻来形容她再好不过。
眼下,男子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可她却是不领情,她低低地,极温和地说道:“让一下好吗,你挡住我的光了。”
自从那天起,她对黑暗产生了莫名的抗拒。
“噢!抱歉。”帝瞬从她眼里的死寂回过神来,不禁失神一笑,眼前的白衣少女与她十分相像,方才刚进来之时,他险些误以为她便是他心心念念的珀玥了。
他侧身,走出几步,更加清晰地窥见女子不可方物的面容,和她怀里抱着的应是拜亚已故君王的木牌
方才他被那一阵乐声吸引过来,才发现此处是王庙,而面前这位女子如今在王庙之中,面色空洞地抱着刚驾崩不久的那图王的牌位,不禁让他困惑,“你,是长公主靖凝?”
阳光下,她的唇动了动,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东西,笑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木牌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木然地迈步离开。
她想是想得一份清净,如今却是奢望了。
帝瞬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她停下脚步,冷淡地说道:“有人寻你而来了。”说罢再次提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离开后不一会儿,果不其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开阳的声音,“吾王,方才王后派人来,说是此刻在熙雨阁设了宴,等候您。”
帝瞬听罢心里一悦,“走。”
刚回过头,余光瞥见被遗落在地上的埙,他弯腰拾起,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流光溢彩,“开阳,跟上方才的白衣女子,查查她是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