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正午,谢子域给她找了辆马车,他则充当车夫,驾着马车,两人默不作声地一路往拜亚而去。
一路上两人相安无事,气氛却无比的冷寂。
大概这样走了半天,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喝声,“站住!下马!”
车内的极乐不安地掀开了车帘,身子略略前倾,正好与转过身来查看车内动静的谢子域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眸子突然一亮,顷刻间又暗了下去。
“没事的,要过境了。”
他的声音沙哑,柔柔的,却略显疲惫。
极乐张嘴一怔,垂眸顿了顿,睫毛呼扇了几下,抬起眼来,对着谢子域扯动唇角,动唇正欲开口。他也在静静地,眸子里满是期待地注视着她,等待她开口。
之前那个粗犷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打断了她,“快下车,查车,磨蹭什么!”
她苦笑一声,“没事了,先过了关口再说吧。”
问题在于,过了关口,她便怎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开口要说些什么了,只得作罢。
期间她毒发了一次,纵是极力瞒着他,还是被细心的他发现了,只是发现了又能如何,这毒还是他种下的,当下他的眸子里隐隐有些痛苦的神色,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她发现,他抱着她肩膀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一日后,他们安稳地抵达了那图王宫的宫门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的不眠,老早就在宫门外等候她。
极乐在谢子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一眼瞥见宫门处的那个熟悉的紫衣男子,片刻鼻子有些发酸。
这时的天,有些阴沉,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泥土味,闷闷的,压在她的心头上。
不眠俊美的脸上略显疲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他贪婪地感受着她身上那久违的气息,顷刻间,似是得到了某些安慰。
“不眠,他呢?”
感受到不眠抱着她的手瞬间一抖,他的身体也是一僵,恐惧顷刻间在她的心里升起。
她推开不眠,直勾勾地盯着他,试图看进他的心底,她颤抖着,“他呢?不眠你快回答我。”
天空虽然阴沉,却也足够亮,足够让她看清不眠那闪烁着试图躲避的目光,和他瞬间青白的面容。
一阵闷热的风吹来,吹开他双颊散落的几缕发丝,显出他侧脸上三两滴紫红色的血滴。
她头脑一白,身子直直瘫软下去,身后的谢子域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她的下落的身体。
慢了一步的不眠瞥见谢子域后,沉下脸,“来人,把他抓起来!”
说话间,十几号持刀侍卫将谢子域围了起来,谢子域却纹丝不动,凤眸微眯,微怒地瞪了不眠一眼,接着低下头去,一声不响地注视着怀里目光呆滞的人儿。
突然,她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地看了谢子域一眼,宛若这世间已再没有什么可以牵动她的心绪。
这一眼,直让他心里揪得疼。
她挣扎着起身,下一刻突然拔腿往宫内跑去,跑出几步,又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眼眶已是通红。
她面无表情地说:“让他走。”
说完转身离开,在转身的一刻,两行泪倾斜而出。
站在自那晚以来就被封锁起来的那图王寝宫内,站在那紫檀木大床边,她的脸颊干了湿,湿了又干,却自始至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没想到她要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明明应该死在他前面的,不该这样的,怎么可以这样,怎么会……
对比那晚,现在的光线明亮太多,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见那图鬓角的每一缕发丝,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翩翩飞舞。
只是,床上的男子,依旧不动不语,静静地躺着,脸色已是青白,米黄色的蚕丝被染上了一摊血,紫红色的,还未干透。
她伸出手去,轻轻地覆在他脸上,细细地抚摸每一处的轮廓,指腹所到之处,还留有一丝温热。
待不眠悄无声息进去的时候,夜晚已经降临。他掌一烛台,放在桌上,默默地站在她背后,看着她趴在床边,似是已经入睡,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那图王的手,脸上却诡异地现出一片平静。
这样瘦弱的背影,于昏暗之中,略显斑驳。
一夜过去了,不眠在她身边守了一夜,一句话都不敢开口。她亦是在那图王身边守了一夜,亦是不言不语。
“呜……”
听到这一声呜咽,犹如惊弓之鸟的不眠,立马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的动静。
只见她撑了个懒腰,双手撑着下巴支在床沿边,神采奕奕地看着那图王。
这一夜,她实是睡得极踏实,不似奔波在外的那些日,夜夜梦魇。
她咧着嘴,满心欢喜地打量着床上安静地沉睡着,嘴唇苍白的英俊而儒雅的那图王,“那图好懒呀,平素总说我爱睡懒觉,现在你怎滴也睡到现在,都快到午膳时间了,那图快起来陪我去吃饭,我饿了。”
不眠心疼地看着眼前轻轻摇晃着那图王的她,看着她在阳光下美丽惨白的小脸,和那眼眸里的天真与期待。
看样子,她还是无法接受那图王已经死去的事实。
“那图好坏呀!净会睡懒觉,都不愿意起来陪我吃饭了,我要生气了哦。”
她嘟囔着,那模样,宛若他真的在与她较真一般。
不眠眉头一皱,轻叹出声,“别这样,他已经离开了。”
她抖着那图王的手瞬时一僵,片刻后缓缓回过头来,眉头一皱,语气颇有些责备地说:“你说什么呢!他明明是睡懒觉,明明好好的,你,我不准你胡说!”
不眠上前一步,在她身侧蹲下,他神色痛苦地看着她,无奈地说:“他已经离开了,别这样,让他平静地走,好吗?”
不知是否是因为正对窗口的太阳的原因,那光线刺眼得很,直逼得她眯起眼睛不去看不眠的表情。
当下她沉下脸,声音极冷漠地说:“出去。”
不眠一愣,突然一噎,哑声对她吼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他已经走了,死了!你感受不到他的冰冷吗?不要这样,算我求你!”
“不要说了!我不要听,出去!”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以为这样子可以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以为这样,那图就还活着。
她吼了一会儿,似是累了。姣好的面容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泪光隐隐,闪烁着,“不要说了,不会的,呜呜……”
终于,她泣不成声。
不眠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些,他一伸手将她抱住,紧紧地按在自己胸膛中。
他的心,也像要裂开了一样,因为昭妃那个疯女人,他们的生活都变得苦不堪言。
他小心翼翼地,沙哑地低呢:“不要因为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而伤心自责,他要你好好活下去。”
下一刻,胸膛的衣裳开始慢慢地被浸湿了,那温热的液体,像是无尽的绝望,他只望她此刻能尽情地声嘶力竭地嚎嚎大哭,偏偏她却是如此安静,安静得诡异。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冷漠,刺骨的冷漠。
她问:“怎么会这样的,老鬼没把极乐石送回来吗。”
看着这样冷静的她,不眠眸子暗了暗,换作以前她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的,也是,这些天这些变故,即使是羔羊也会反扑。
他叹了一口气,接受了她的转变,哑声说道:“前天就回来了,原本那毒已经排出来了,却没想到那极乐石自带的毒比荆棘还要凶猛,我和师傅,却是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住了嘴,余光瞟过那一摊紫红色的血,他没敢告诉她,极乐石的毒,具有致命的腐蚀性,眼前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和的那图王体内,五脏六腑已经血肉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