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李白沙焦虑不安地从木屋走出,穿过院子里的柳树林,拐了个弯猛然与在院内踱步沉思的谢子域不期而遇。
心虚如他,不受控制地转身就想跑,却不料被眼明手快的谢子域一把按住了肩膀。
谢子域慢悠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此时柳絮被风吹得到处乱飞,谢子域这般阴冷的语气说这般话,李白沙直觉得被猜中了心事一般,心中一惊,却什么都不敢说。
感觉到放在肩膀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他呼了一口气。
刚要抬眼却突然眼前一暗,只见那妖治如鬼魅的素衣男子眯着凤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他当即感到一种无比的威压,又担心秘密要被他看穿了去,连忙低下了头。
就在李白沙忍不住要对他脱口而出极乐的下落的时候,一个黑影快速地闪过。
“谁!”
两人同时出声,往那黑影追了过去,追到一半,至一水潭将要过石桥的时候,李白沙突然叫住了谢子域,“别追了,小心有诈。”
水面微微荡漾着,波光嶙峋地掠过谢子域回过头来颇有些困惑的面容上,那狭长带血的凤眸眯起,薄唇抿成一条线了,衣摆在这冷风兮兮的夜晚,呜咽着四处飘荡。
饶是李白沙对他没有好感,看着此刻这天人一般的风姿却也会觉得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知道谢子域这眼神是在询问自己,低着头恭敬地说:“过了这桥便是城主府邸,城主一向不喜他人进入,所以,若是我等贸然闯入,想是会冒犯了城主。”
谢子域点了点头,往石桥那边看过去,问:“那黑影,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你便不担心你们城主的安危?”
这语气,十分地自然,仿佛无意说起的一句闲话,可说出这话的人那眼底却流动着丝丝试探。
李白沙一直低着头,自是不知道他的用意,笑道:“那里面,厉害角色多了去了,想那刺客讨不到便宜。”说罢又急忙收住了嘴,暗暗骂自己说漏了嘴。
谢子域眸子里的兴趣却是愈加浓烈了,白日里他神思恍惚,没有注意太多。可一冷静下来便可以发现,这城主府有太多不寻常的事了,不说这府内的婢女侍卫走路时无声无息的,就是他故意打翻了茶杯,那五米开外的婢女都能准确无误地将杯子接起,想来这府内之人却是个个身手了得的。
况且,他细思之下,这城主也颇可疑,他几时和她说过靖凝公主与他同行了。
这般看来,这在舅舅口中值得信赖之人却也并不十分地可靠。
一旁的李白沙看着谢子域不发一言,问:“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找城主所为何事?”
被他打断了思路的谢子域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迈开步子往回走,李白沙见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他似乎没有情绪,说:“我想问城主要一样东西。”
李白沙心下一惊,难道他知道极乐在城主手中了!他不动声色,问:“是,什么呢?”
是什么,谢子域却没回答他,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们城主,可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找她了。”
李白沙嘴角的奉承的笑意硬是一僵,不知怎么的,虽然眼前这个背对着他走在前面的男子并没有回过头来,可他那语气中的肯定与淡然,宛如他的后脑就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宛如他什么都已经洞明了。
许久,李白沙都不敢开口,他只是低着头跟在谢子域身后,唯唯诺诺的。
走在前面的谢子域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随即冷笑一声,又逛到了木屋周边的柳树林里去。
他似餐后散步般,四处走到,目光散漫慵懒地随处扫过,那脚步曲曲折折慢慢地靠近了木屋,似是无意,他问:“这里怎么这般冷清,这门也该修缮一番了。”
这下李白沙心里咯噔一下,他慌了。极乐就关在这扇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木门之后,要是谢子域突发奇想打开了木屋的门,那事情就麻烦了。
“这屋已是年久失修了”,李白沙急急应到,脸上即刻堆起了笑容,说:“天色也晚了,谢兄还没用过饭,我带你去那醉香阁逛逛!”
李白沙虽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觉得如谢子域这般,他昨日夜里连续送了4个美貌女子进到他屋内都能被他冷喝一声“滚!”给吓哭了出来的人,听到醉香阁三字,应当会嗤之以鼻才对。
却不料,谢子域嘴角勾起一抹爽朗的笑容,回过头来看着他,眸子里还满是赞赏与喜悦,“甚好,那就多谢李兄了。”
他居然说甚好,居然放下姿态与他称兄道弟了,这般不寻常,让李白沙不禁心惊肉跳,但他一抬眼却刚好撞见谢子域那满是愉悦的神色里,虽是连忙垂下头,心里却松了一大半:男人嘛,都一样,想是昨夜那几个女子不合他胃口罢了。
李白沙想着,眸底闪过一丝嘲讽,随即消失换上了殷勤,他弓手,说了个“请”字。
谢子域薄唇挂着一抹标准的弧度,对着李白沙点点头,跨过他往大门走去,眼角的余光顺带一扫,更加肯定地瞟见他方才看得不太真切的东西,那是一小丛一小丛的红白相间锯齿状叶子的草,那草,最爱人血。
想多年前他在一波又一波的追杀中逃到了一处墓地,那时他的胸膛被开了个极大的口子,那血怎么也止不住,最后他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
他原以为这次自己在劫难逃,却不料还有机会看到第二日的太阳,挣扎着爬起来他方发现,是那长在墓地里的红白相间锯齿状的叶子,稳稳地吸住了他胸膛的口子,吸得过紧以至于叶片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了。
这下他才知,这种奇怪的植物,嗜血。也正是因为它这一嗜血的特性,注定了它只生长在血腥之地,也误打误撞地救了他一命。
李白沙此刻早已殷切地走在了谢子域跟前为他带路,谢子域则不发一言,面带笑容。
这府里想来李白沙极为熟悉,若是城主不愿把那解药给他,他自己取也未尝不可。
他趁着李白沙滔滔不绝地解释这石都,尤其是这醉香阁的诱人之处时,偷偷地似客人好奇一般目光悠哉悠哉地飘向那木屋,看着那年久失修的木门,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是一种,无聊久了,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的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