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易轻天带着莫独星从山脚小路前往雁荡派罗汉洞。
雁荡山自古有东南第一山的美誉,因山顶有湖,芦苇茂密,结草为荡,南归秋雁多宿于此,故名雁荡。山势秀丽,树木钟灵毓秀,果然名不虚传。一路上偶尔见到有蓝袍汉子站于路口各处,莫独星道:“咦,师父,雁荡派不是穿灰袍的吗,怎么有这许多蓝袍人。”易中天眼不见物,但心中有数,道:“那是东厂的锦衣卫,何掌天素来与官府有交情,今日大婚,叫些锦衣卫来也不奇怪。”
山路崎岖,转了许久,才见到在一座山的山壁里面,一座雄伟的大殿隐隐出现在眼前。
易轻天对莫独星道:“前面就是罗汉洞了,此殿建于北宋,于两山夹缝之中,悬空而建,足见古人之智慧毅力。”
只见罗汉洞四周山崖上也站了百数十人锦衣卫,易轻天眼睛看不见,但对周遭物事了若指掌,先前山路上的些须锦衣卫或不足为奇,但这许多锦衣卫同时现身江湖人士的聚会,只觉隐隐有些蹊跷。
进的罗汉洞悬空阁中,里面各大门派的人数都已经到齐。有四川峨眉派的掌门薛黄,云南毒蛊门的药三通,武当掌门刘显云,少林寺无相大师,天南帮蒋独雄,还有天台山耿峰,普陀山谷飘云等浙江本地帮会人士也纷纷到场。
何掌天见天瞎教右使前来,笑脸迎了出来,莫独星见此人六十来岁年纪,身体干瘪,满脸皱纹,一双眼倒是炯炯有神。何掌天边走边道:“天瞎教右使亲自前来,老朽脸上可增添不少光彩啊。呵呵,快请里面入座。”
易轻天拱手道:“不敢,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当下随和长风进入殿中坐下,莫独星是晚辈,但何长风礼数周到,也命人看座。
何掌天抱拳作一个四方揖,笑嘻嘻道:“承蒙各位赏脸,百忙中赶来为犬子婚礼贺喜,何某不才,每人都送一百两纹银以作答谢。”
群豪一听此言,无不瞠目结舌,每人送一百两纹银?这客厅之上,少说也有三四百位武林人士,每人一百两,那就是三四万两纹银,他何掌门家虽富,但还不至于如此阔豪吧。
一时之间,客厅之中人声大哗,有的想,这何掌天难道最近把秦始皇的陵墓盗了,发了横财,显摆来了?有的想,素闻何长风与官府交好,莫不是他拿出了官府库银,但他为何又要如此献好于江湖人士呢?
正在人声喧哗之中,何掌天笑眯眯道:“各位朋友,大家静一静。”各人正自揣测他的意图,听他这么一说,都静了下来,要听听他的原由。
何掌天朗声道:“各位朋友,今日犬子大婚,原不该烦请各位尊驾前来寒舍,但我想大家每日事物繁忙,难得有机会聚一聚,故借此机会,邀请大家前来偷闲一时半会,各位兄弟,平时奋力抗敌,浴血奋战,夜不寐席,深得老百姓爱戴,我何掌天已经奏明皇上,圣上皇恩浩荡,拨下重款,特嘉赏我江湖同道,由小弟代为发放。”
群雄听的他这之所以有这么多银子原来全是国库银两,一时间都是鄙夷之色,内地帮派且不说,沿海各帮派一心抗敌,周围老百姓捐钱捐粮,各帮派虽然不富裕,但衣食无忧还是有的,一百两银子虽然是一笔大钱,但这江湖人士对名利看的甚淡。
有沉不住气的人士大嚷起来:“何掌门,我们今日之所以过来,是敬你雁荡派是抗击倭寇的武林同道,你却搞什么劳什子的发银子,发银子倒也罢了,还拿朝廷库银来发,难道我们都是贪财好利之徒不成,赶紧办了婚礼,我等就要告辞了。”
何掌天一笑道:“婚礼之事不急,时辰未到,先让大家接受了薄礼,安心地和喜酒不迟。”
天南派蒋独雄道:“何老弟,你这是为何呢,咱们自抗击倭寇,绝不是为了朝廷的恩惠,咱们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活,难道你还想给兄弟们加官进爵坐进府堂之上吗?”
何掌天道:“小弟不敢,只是锦衣卫总管刘海山大人一再嘱咐小弟,务必请大家伙收下薄礼。”
众人一听锦衣卫总管刘海山,都是一惊。锦衣卫遍布天南地北,个个身手不凡,做事手段之狠辣,令人闻风丧胆。上山之时群豪见到雁荡山有锦衣卫站岗都觉得奇怪,但想雁荡山与官府之人有交情,自己儿子大婚请来一些锦衣卫防止闲人闹事也不足为奇。经过何掌天这么一说,这才知道他早就和锦衣卫勾搭上了,这些锦衣卫是来帮雁荡派助拳来了。
群豪中话直的人当下道;“何掌门,你这是请我们来和喜酒的还是来显威风来了。”
何掌天一笑道:“不敢,不敢,本来嘛,我武林同道淡泊名利,是这银子对大家来说也不值一提,但今日小弟有个请求,希望大家同我雁荡派结为盟友,以后大家互相照顾,所以准备些须礼物,只做个仪式,大家接受礼物之后就是自家兄弟,不得内斗,否则,锦衣卫就不会坐视不管。”
何掌天自从得到《神谕圣典》之后寝食难安,后来水蛇帮派了两名奸细前来偷盗,虽然最终没有盗走圣书,但又增添了他的几分担忧之心。只不过这武功修习极需时间,他虽然急不可耐,但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学成书上所载武功。于是安排自己长子与太尉千金结婚,拉拢朝廷势力,再以婚礼为由,让天下群豪见识了他们家的势力后,谁也不敢打他武功秘籍的主意。
群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请大家参加婚礼是假,显摆自己的势力是真,他何掌天得到了至高武功秘籍,害怕别人见物起心,是以拉拢了官府,对武林同道显威来了。
“赶紧的办完婚礼,我好回去本派复命,谁要你的臭银子了,老子莫干派富可敌国,山上的茅坑都是黄金做的。”莫独星见说话之人正是昨日在茶馆见过的成大勇。心想此人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好汉子。”
突然间,客厅中嗡嗡嗡破空之声大作,嗤的一声,半空中飞来一件利器,直指成大勇胸口,成大勇见状赶忙左足在地下猛的一蹬,身子向旁斜斜飞出。成大勇性子暴躁,刚一站稳,破口大骂:“是哪个龟孙子暗中偷袭,有种的出来跟你爷爷斗上三百回合。”说罢拔剑在手,环嗣四周。
正在此时,半空中窜下一个人来,身穿蓝底白字劲袍,背后四个绣花白字:“东厂羽卫”。身前绣一只栩栩如生的鲤鱼。此人乃是锦衣卫浙江指挥使周鹏,一身金钟罩的横练硬功闻名远近。
群豪见此人着装便知道是锦衣卫的人,又见此人身穿飞鱼袍,知道此人显然是锦衣卫中的厉害角色,但锦衣卫在全国各地高来高去,很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是以客厅之上认识此人的不多,但从刚才露的这一手功夫来看,知道他应该是个锦衣卫中的头目。
只听周鹏冷冷道:“本来你们江湖之上的事,我身为朝廷命官是不该插手的,但是你辱及何掌门,那便是侮辱刘海山大人,那我就非得管上一管了。”
成大勇怒目圆睁,丝毫不惧,愤愤地道:“老子见到一些个人沽名钓誉,损害江湖同道的义气,我这张口那是一定要辱上他一辱的,你管的着吗?”
眼见蓝袍汉子脸色铁青,马上就要动手。何掌天赶紧过来打圆场,笑眯眯道:“周大人,不必动怒,今日过来喝喜酒的那都是给我何某人面子,一时言语冒犯,非出于本心。”
又对成大勇作了一揖,道:“这位是莫干派的成师侄吧,几年未拜见你师父陈剑风,不知近来如何,哎,想当年我和你师父在沙丘坝阻击数位东洋忍者,我不幸中了一下重手,全仗你师父顽强抵敌,这才杀退那些贼人,后来我感激你师父的救命之恩,与他八拜结交,我们两派实在是莫逆之交啊。”
成大勇道:“哼,莫逆之交,那要看你逆不逆了,倘若今日你倒行逆施,自己要逆这份情谊,那也不能怪我莫干派不讲交情。”
古大智心思机敏,为人十分稳重,见状忙道:“何师伯,我这小弟出言无状,你不要介意,我师父他老人家常常提起你的英雄事迹,很是钦佩的,我想如果他老人家在此的话,也不会拒绝您的一番美意。”又对成大勇道:“师父教我们前来道喜,可不是来生事的。”
说罢,双手接过司仪手里的一百两纹银,退到座上。成大勇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向来十分听从自己这位足智多谋兄长的话,当下也退了下去。
周鹏见他二人退下,冷笑一声,自己也不再多说,但也不退出厅去,在客厅后排坐了下来。
何掌天手向后一摆,两名弟子又取出一百两纹银,递给司仪。只听他朗声道:“按照立派先后顺序,现在该括苍派的指苍双雄接礼了,请”说罢朝括苍山于有亮瞧去,满脸堆笑道:“于师侄,贵派掌门包兴祝近来可好。”
那于有亮怪眼一翻,道:“何师伯,你送银子就送银子,干么要我们收下银子又要同你派结为盟友,那也罢了,我们武林同道一起杀敌,本来就是盟友,武林之中大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但你这么威逼我各派人士,难道还想凌驾于武林同道之上不成?”
何掌天道:“不敢,只是我眼见近来武林同道内斗的厉害,反而给了贼人机会,我日思夜想,但能力有限,只能全我一派的事宜,我就想啊,如果大家结为兄弟帮派,那心怀不轨的奸人行事便会有所收敛,武林也会更加的兴旺,所以恳请各位成全我的苦心。”
群豪听了他这一番话,倒还觉得有些有理,收下这银子似乎也无不可,但武林人士向来不与官府来往,又如何能突然收下这一百两银子的重礼呢。
于有亮道:“何掌门这话原本不错,其实与不与你雁荡派结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我武林人士,除了少数帮派之外,素来不与官府交往,这一节你是知道的。”
何掌天笑眯眯道:“这事啊,大家伙只管放心好了,刘海山大人曾亲自嘱咐我不可说银子是他向皇上请来的,就是怕大家不收,我却想啊,大家武林好汉,如果我不说出这银子的来历,恐怕大家更加不会接受的了,是以说了出来,刘大人还说了,各位江湖朋友不素来不跟官府交往,切不可以送银子之事强迫大家向官府还情。”
于有亮听他这么说,心想自己不是掌门,只参加完婚礼回去复命罢了,没必要强出头。当下接过银子坐下不再说话。
群豪多数都不是掌门人亲自过来,大多数如于有亮一般只想参加完婚礼回去复命。
何掌天见众人不再推辞,笑容满面,干脆命几名弟子抬了四箱白银,放在殿中,一个个发过去。
不一会功夫,只除了少林,武当,峨眉等少数僧道门派不发银两,却也是各送名家手迹,那比之一百两纹银又更加的珍贵了。各僧道掌门眼见今日情形,知道不收礼物只是徒增死伤,自己倒不打紧,自己门派倘若为了这事得罪官府之人,那是后患无穷,所以从本派大义出发都收下了礼物。
天瞎教声势虽然大,但立教在倭寇袭扰沿海的这最近一百来年,与别的门派动辄数百年的教史不可同日而语,是以最后才轮到天瞎教。
何掌天朗声道:“下面是天瞎教了,天瞎教虽然立教稍晚,但除暴安良,抗击倭寇,干的是人人称赞的侠义之事,易右使更是人中豪杰,英雄了得。”
易轻天对殿中的事洞若观火,在座上摇头不止,心下暗道:“这何掌天不就是想拉拢官府,为自己助威,还说得这么好听,他自己想无忧无虑地练习绝世武功,于廉耻二字那是置之脑后的了,堂堂东南大派的雁荡派都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还谈什么抗击倭寇,哎。”
莫独星看到场上情形,只是发呆,这何掌天名声向来不坏,何以干出如此不耻与江湖的事来。
易轻天是个十分务实之人,心里只对抗敌杀贼上心,于这些江湖人士的心机也不如何放在心上,你要送礼就送吧,反正我拿你的银子给教中添置些兵器,于抗敌反而有益。
当下假装对银子十分的贪婪,道:“何掌门,把这剩下的银子全送给我吧,我五心岛缺银子使呢。”
群豪听堂堂天瞎教右使居然如此爱财,都颇不以为然地摇头。
当下何掌天满口答应,又名弟子额外多送了一百两。
只等客厅中各门各派都收下银两礼物,何掌天这才道:“今日小弟的些须薄礼,大家也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今后大家拿我何掌天当兄弟看待,互相友爱,不动刀兵,就算花再多银子也值得。接下来,小弟犬子的婚礼就开始吧,让大家也高兴高兴。”说罢在殿中坐了下来。
只听得司仪大声宣道:“婚礼开始,有请新娘新郎入场。”
噼噼啪啪,只听得殿外响起一阵密集的炮仗声。后门上来三人,一位面色白净,满脸带笑的男子,当是何掌天长子何仗彬了,新娘头顶红盖头,看不出模样,由伴娘扶着。
群豪细看之下,眼见着新娘五大三粗,尤其是那肚子,寻常爱喝酒的男子也有所不及,难道新娘未婚先孕了不成?但如此身材的女子如果怀孕的话,肚子应该鼓起,而不是整个前胸到小腹都沉甸甸的。
正在群豪好奇之时,司仪宣道:“一拜天地,”何仗彬挽着新娘对殿外拜了下去,虽然面带微笑,但明显是装出来的,皮笑肉不笑。二拜高堂,二人又朝何掌天行礼,夫妻对拜。
这时大殿突然起了一阵风,刮起了新娘的盖头。群豪都是哇的一声干呕。
好家伙,这女子面上全是疤痕,像是被火烧伤一般,而且鼻头一粒黄豆大的黑痣,模样简直不堪入目。
伴娘赶紧捡起盖头罩住了他头脸。何掌天面色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圆场的好。
此时,殿中后排坐着一直没出声的锦衣卫周鹏出声道:“人不可貌相,此女子乃是太尉千金,文采女红无不精通,而且守身如玉,这才打动何少爷的心,我看他们两个当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一对。”
群豪一听知道他这是越遮掩越显得新娘丑陋,但摄于他锦衣卫的身份,也无人跟他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