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昏暗的夜，谁也不知远方究竟是何物；亦如人心之深沉，无人能晓其中所藏是何毒。
灯火闪烁，烛影摇曳。
“劲儿，好些了吗？”
一处奢华的处所内，锦衣老者坐在床沿温声细语的问道。
“孙儿没事，只是今天孙儿无能，丢了爷爷的脸面。”
楚劲的脸色略显苍白，显然还没有完全康复。
“无妨，脸面丢了也就丢了。只要人没事，脸面这种东西日后都可以再挣回来。”
锦衣老者平淡地说道。
“但有一点，你让我失望了。你要记住你姓楚，楚嫣灵、楚觅侯同样姓楚。这件事，你做的有些过了。”锦衣老者严厉地盯着楚劲说道。
过了一会，老者微微侧身，看向侍立一旁的青衣少年。“楚历，今天早上的事，你做的还算不错。日后你就跟着孙少爷，明白吗？”
侍立一旁的楚历微微一愣，随即一脸的喜色，心中明白自己这几日为大长老造势起到了效果。
“多谢大长老，小人以后一定尽心服侍孙少爷。”楚厉喜道。
“劲儿，今日我说的话你要想想，‘楚’才是我们的根，做人不能忘根，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早些休息吧！”
锦衣老者...也就是大长老楚由嘱咐道。
······
“今日若不是侯爷出手相助，恐怕劲儿就凶多吉少了。”
“大...哦不，应该叫楚族长了。您这样说，岂不是把本侯当做了外人。正所谓女婿算是半个儿，如此说来，劲儿也算是我的半个儿子，本侯又怎能不护着他？”
‘本侯’是天心奇身为皇室的尊严所在，正如皇帝自称为‘朕’，这已近乎是一种本能。哪怕是想要表达亲近之意，却也是没有免去这个自称。
“这般说来，倒是小老儿见外了，日后劲儿还请侯爷多多看护。”
大长老也是圆滑之人，自然不会驳了天心奇面子，当即也是顺着天心奇的话说了下去。
“这是自然。来，让本侯为你介绍两个朋友。”说着，天心奇看向一直默然站在他身后的两人。
“如此便麻烦侯爷了。”
刚进门时，大长老以为这两人是天心奇的下属，是以没有怎么在意。然而，此时听闻天心奇之言，却是明白自己想岔了，这两人的身份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琅琊叶锐。”
不等天心奇开口，位于天心奇左手边的中年青袍男子报出了名字。
平淡的语气，却让大长老心里一阵翻腾。
“叶家......侯爷，当初你可没说此事还有叶家参与。老头子虽愚钝不堪，却也做不出这等叛族之事。”
大长老眼中厉芒一闪而过，语气不免冲了一些。
大长老有两个儿子，他的长子当年因为觊觎楚流云，处处与楚易作对，几次三番欲致楚易于死地，这些都被楚易看在大长老的面子上忍下。毕竟，当初大长老待他不错。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大长老的长子在一次醉酒后欲对楚流云不轨，幸而一道来历不明的剑光飞射，直接阉了他。但这还不算完，在楚易得知后，自是再也忍不下去，当夜杀上大长老一脉，力斩大长老长子。另有传闻，大长老长子死状极惨。
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了对错，是以大长老一直想要杀了楚易为子报仇，为此他几乎联合了幽雾郡大半的势力，但真的从未想过与叶家联手。
他是想杀了楚易，为自己那可怜的大儿子报仇，但这不代表他会和楚家的仇人合作。毕竟，他也姓楚，他更是楚家的大长老，曾经的楚家族长。
这么多年的隐忍，说白了也是不希望楚家有太大的损耗。
与天心奇合作，楚家至多是失去些许利益。而和叶家合作，恐怕楚家根基难保，他虽然想要报复楚易，但是也不愿为此搭上整个楚家。
“楚大长老真的以为就凭区区一个幽雾郡合力就能对付得了楚易？”
位于天心奇右手边带着面具的男子说道。
“莫说是一个幽雾郡，就算再加上你眼前这位，恐怕都未必杀得了楚易。若是错过了眼前这次机会，大长老也就别再想那什么杀子之仇了，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才是正途。”
荒谬，集合一郡强者怎么可能杀不了一个废人，就算他有一个灵武九重天巅峰护着。
对于面具男子的话，大长老是不信的。
陡然，大长老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变得阴晴不定。
“他们还活着？”
“啧啧......果然不愧是‘曾经’的楚家族长，就是不知道族长大人现在是否愿意放下您的骄傲呢？”
与其说是奉承，倒不如说是揶揄更为恰当。
一面是杀子之仇，夺位之恨，一面是家族存亡，大长老思绪开始乱了，坚定的心也开始动摇。
察觉到了大长老的动摇，原本静默一旁的叶锐开口了。
“我知道大长老对本人并不信任，就算我说此次叶家只针对楚易一人，你也是不信的。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让侯爷做个见证，不知大长老以为如何？”
中听的话语，诚恳的神情，掩饰着叶锐眼中微不可见的讥讽。
“亲家公莫要自误，待劲儿与小怡成婚之后。到时郡侯府与楚家就算得上是同气连枝，难不成本侯还会自断臂膀不成？”
听到叶锐要自己做见证，天心奇也是见缝插针的劝道。
大长老缓缓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既如此，小老儿就冲动一回罢。只是不知，小老儿能否得见这位先生真颜？”
说完，大长老看向这位搅乱自己思绪的面具男子。隐约间，大长老感到了一丝熟悉。
“一别经年，不知大长老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话音刚落，就见男子伸手揭开脸上面具。
“燕兄过谦了，你这样说岂不是让本侯无地自容。”
天心奇在一旁接过话头，轻巧的捧了一把燕姓男子。
“是你。”
大长老一脸地惊诧，眼中尽是不信之色。
“燕辉柳，云盾壁垒---燕...辉...柳。”
“云盾壁垒么？在下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我更喜欢别人叫我‘一剑无生’。楚族长可要记住了，要不然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一剑无生......十七年前的一剑无生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难怪，难怪。哈哈哈，天绝楚易，天绝楚易啊。”
对于大长老的失态，燕辉柳并不感到吃惊，反而生出同病相连之感。
至于叶锐，他则是以一副局外人的神情冷眼想看，眼中偶尔闪现出一缕讥讽，却是立即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神情，在场之人无一人能够看出。
看到大长老的失态之举，天心奇不但没有半点不喜，反而兴奋异常。如此一来，就可以借大长老之名插手楚家事务，而不必估计圣约。从当上这个侯爷到现在，天心奇第一次有了掌握一切的快~感。
“抱歉，小老儿失态了。只是一想到杀子之仇终能得报，一时乱了分寸，还望诸位见谅。”
“楚族长客气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你又何须客气？再说，你现在可是比在下当初要沉稳多了。”
燕辉柳体谅的说道，眼前却是浮现出父亲那肃穆的容颜。
四年流浪，十年隐忍，三载布局，成败在今。
“既然如今达成一致，我们就仔细想想该如何才能将云盾一网打尽吧。”
“亲家公此言在理，云盾的那群人若是跑了几个也是麻烦，此事恐怕还要麻烦燕兄了。”
天心奇附和道，随即看向燕辉柳。
燕辉柳自得一笑，毕竟在鹰眼的面前伪装一十三年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侯爷放心，鹰眼自以为算尽天下。想要以星陨为局，诱使叶家对楚易下手，从而坑杀几位叶家强者，让叶家实力受损。他却是想不到，从一开始他的计划就已经暴露于我眼前，就算他多智近妖，这次也是在劫难逃。只是不知，叶兄可敢杀他？”
鹰眼的身份可不一般，燕辉柳不敢肯定叶家是否做好了与印家解下死仇的准备，先前与叶家接触时并没有过多探究，但到了这一局的收幕，他不得不问。
“为何不杀？”
仅此一句，就表明了叶家的决意。
“诱使叶家出手，燕兄这话的意思是我们这次的计划全在鹰眼的预料之中。”
燕辉柳的话让天心奇心中一颤，当即郑重问道。
“的确如此。”
理所当然地话语令天心奇有了些许慌乱，大长老倒是没有过多的感情流露，但心中却也是不安之极。
“幽雾侯失态了。”
声如大钟轰鸣，但却仅限于此间，没有丝毫声音外露。
震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然而震惊过后却是理所当然，既然已经明白是局，叶家敢入局自然是有着破局的实力。
计谋不过是实力不够者的懦弱体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需要计策那种低端的东西吗？
若云盾敢来，以此人的实力，覆灭云盾不过翻手间罢了。
······
昔年，一人号称灵武最强，一人却是一剑可杀灵武九重天。
两人同为一时俊彦，都是必进天武之人。
然而，灵武第一的荣耀却只有一人能得，两人都不想自己的灵武境留下遗憾，誓以灵武第一的傲然之姿步入天武。
是偶然，也是必然，两者之间必有一人倒下。
那一年，剑客最强的一剑贯穿了疯虎的右臂，疯虎笑了。
因为剑客的剑已无用，且他的左手已触及剑客前胸。
那一刻，剑客留为后手的心剑刺入了疯虎的左胸，疯虎笑颜依旧，因为他的左手已是一片湿~润。
剑芒微闪，疯虎终究不是真疯、真痴，他看到了自己的眷恋。
生命换取胜利，疯虎的决意未曾如此决绝，不败的信念竟是产生了动摇。
剑客惨然一笑，望向血淋淋的左胸。
“我赢了。”
“我输了。”
疯虎眼中尽是落寞，脸庞亦是一片苍白。
胜得壮烈，败得寂寥。
“记住...约定...”
“恩。”
一战之后，一剑无敌陨，疯虎此生亦是无望天武。
两大天骄尽皆‘陨落’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