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后边的一排破旧的平房原本是音乐学院的钢琴房,每个房间之放得下一个座位和一架钢琴,只有最边上一间是改造过的,相当于拆掉一堵墙,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大一些的房间。自从学校在新城区建了新校区,音乐学院就抛弃了这一带琴房,携着所有乐器一起搬走了。而这里则被一个个学生社团“占领”,最大的那间当然是属于人气最高的“木格子乐队”。
乐队起初由几个热爱音乐的理工科学生创立,直到前两年黑格子接手乐队,废寝忘食地搞了几场校园演唱会,才把舞台越做越大,成了整个学校无人不知的乐队。
而年少能有几年轻狂,不知不觉黑格子已经大四了。这年是他在学校最后一次办演唱会,几个人商量下来,决定别开生面得办一场露天演唱会,出演曲目全部选自乐队原创。
陶阿诺是大二时候才加入乐队,到现在也一年多了。
“既然这么喜欢音乐,你大一的时候去哪儿了?没有看到我们的招新演出吗?”一次黑格子闲聊中问道。
“当然看到了,连续几天中饭时间你们都在食堂门口。围观的人那么多,我觉得你主唱超级有范儿!”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阿诺稍显激动起来。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加入我们?”
“因为不敢??????你们看起来太专业了,我以为一定要在某种乐器方面有点造诣才能加入的。”陶阿诺想想自己弹吉他不过学过入门,那还是初中毕业的事情了,有点不好意思,话说着又脸红起来。
“哈哈!谁说必须会乐器才能加入?你看我们的鼓手小贝,他原来可是个吹笛子的,还不是进了社团开始练鼓,后来老鼓手毕业了,他就正式接班了。哈哈!太专业也是招不到陶阿诺的理由啊?”黑格子哭笑不得,语气中却透出没有更早一点认识陶阿诺的无法追回的深深遗憾。
陶阿诺提着吉他,探了探头才悄悄的走进喧嚣的老琴房,暖黄色的灯光下所有乐器演奏者和今年招到的新主唱欧阳志鹏都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和着一致的旋律随着节奏摇摆着身体。他们在为即将到来的露天演唱会排练。
最近陶阿诺几乎每天都在晚上八点左右结从宿舍提了吉他跑到老琴房练歌,这样可以尽量不影响晚自习。
阿诺进来的时候,欧阳正陶醉的唱着歌,看到阿诺进门,换左手拿没有通电的麦克,抬起右边的手臂,帅气的用手枪手指向阿诺,配合着歌词露出夸张的深情眼神,像是指向了台下无数欢呼的粉丝。阿诺灿烂的抿嘴一笑,又向在场其他人点头致意。皮肤粗糙块头大的鼓手贝爷配合的闭着眼睛捏起嗓子学着小女生的样子崇拜地欢呼:“啊!欧阳,我爱你!”阿诺用手背抵住嘴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向话少腼腆的贝斯手华仔使劲咬着下嘴唇,紧紧地闭着眼睛,仰面朝天才抑制住狂笑的冲动,没有乱掉指尖的旋律。
“过来啦。歌练的怎么样了?离演出没有几天了啊。”黑格子从最里面的角落挤出来到阿诺边上,说话间已经接过了阿诺手中的吉他。
“勉强能弹出来,好紧张啊。”阿诺伸出舌头,调皮的笑了一下。
“阿诺既然这样说,那就肯定是没问题了。他们马上排完了之后你来过一遍。”黑格子坐在桌边上,左脚搭在一张破旧的千疮百孔的凳子上,弯着腰,让耳朵贴近琴弦,仔细调整了每根弦的音准。
“嗯。”阿诺使劲儿点点头。
“过会儿把麦克给你开了,让你找找感觉。”格子冲着阿诺一笑,这笑里藏了一句“马上要提前看到阿诺舞台上的表现了。”
格子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皱起眉头,一边把手里调好音的吉他举到边上示意阿诺拿走,一边抬起头来盯着鼓手贝爷。又过了片刻才拉长声音喊:“小贝,鼓点不能乱!”
贝爷摇了摇头,咂咂嘴,一副痛心疾首,又万般可惜的样子。
最后一段旋律完美收官,黑格子站起来带头鼓掌,贝爷狂乱的敲了一段即兴的鼓点,全场喜悦到沸腾。“这是最后一段旋律配合最完美的一次!节奏终于配合起来了!”黑格子激动的说。大家一阵哄闹后,都开始各自收拾乐器打造回府。吉他手和贝斯手似乎还有对自己的演奏不够满意的地方,两人拔了电靠到墙边沟通了几句就开始尝试的练习。
“阿诺,你来。”黑格子拉过一个高高的圆木凳到话筒前,说完已经俯下身去帮阿诺把吉他通了电。
阿诺的节目是自弹自唱的乐队原创曲目《落花时节》,歌词是黑格子亲自写的,大意是对母亲的思念和自己远离家乡的牵挂。
第一遍演练时,高音部分有点破音,黑格子让阿诺整体降了半调,后面又帮她简化了几个容易停顿的和弦。终于,可以顺利的完成演唱,算是一首和谐的歌曲了。阿诺还想再多练习几遍以免在舞台上出丑。
突然一阵响铃,阿诺拿起手机,是子涵打来的,顺便看了一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阿诺,你还在琴房吗?我在门口,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了,子涵,我还想再练习两遍,马上就要演出了。”阿诺犹豫不决,虽然觉得子涵都到门口了,而且时间确实不早了,不跟他走显得太不领情了,但是又对演出确实不太放心。
“哦,不会太久吧,我在门口等你。”
“那样不太好吧,真的不用的。”
“没关系,你放心吧。”子涵说完没等回答就挂了电话。
阿诺没有听出子涵语气中的不耐烦,放下电话接着练习。
“男朋友催你回去了?”格子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问。
“没事,我还要再练两遍。”阿诺微红了脸颊,只低头看左手的在琴柄上的把位。
按照调整过音高与和弦的曲调,阿诺插电弹唱又演练了两遍,没什么问题了,终于放心准备回去了。
黑格子微笑着摆摆手,又去和贝斯华仔他们说什么了。
想着子涵在漆黑的门外空等,阿诺有些愧疚,也有些说不清楚的满足,满足于自己有一个愿意在漆黑的门外空等自己的男朋友。
推开门,左右各张望了一次,空旷的小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刚才还好好的天空居然飘着不大不小的雨点。点亮手机,阿诺才看到十分钟前子涵的短信:“下雨了。”
阿诺立刻回拨了电话。
“对不起,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漫长的片刻安静之后,手机里传出冰冷的提示音。
“我让子涵淋着雨等我??????”阿诺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她的愧疚像一只大秤砣压在心里,死死地压住了心底的一丝愤怒,让那一丝怨恨子涵不和自己说一声就离开的愤怒得不到喘息,没有一点出头的机会。
阿诺不死心的又拨了两遍子涵的号码,听到的是一样的回应。六月的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阿诺把吉他紧紧护在怀里冒雨一路跑回宿舍。雨点虽小,却密集,一小段路已经足够沾湿了头发的一层。
宿舍里,翘翘已经换了睡衣坐在床上玩手机了,其他两个女生还在泡着脚敷面膜。谁都没注意阿诺的心事重重。
子涵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的。
“对不起。”阿诺打开短信,呆着看了屏幕好久,还是只写了这三个字发出去。“不要生气了好吗。”又发一条。
无奈之下,陶阿诺打给了与子涵同宿舍的林小胖。他长得胖,脾气好,大家通常直接叫他“胖子”。
“胖子,子涵回宿舍了吗?”阿诺怯怯地问。
“没有啊。怎么,你们吵架了?”胖子平时和阿诺跟子涵关系都很好,又都是同专业同学,对他们算是不能再了解了。
“嗯,好像我让他生气了,他现在关机好长时间了。”
“他那小样,敢生你的气?你放心吧,一会儿他就好了,等他回来,我让他回你电话。”
“哈哈,那谢谢了。”阿诺突兀地笑了一声,分明不觉得好笑。
晚上快十一点子涵才打来电话,看到室友杨扬已经睡了,阿诺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爬下来踩着拖鞋跑到楼梯口。
“睡觉了吗?”子涵平静,略带关心的口气问,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呢,快要睡了。”阿诺有点意外,本来是等着道歉的,子涵这么一开口,道歉的话题反倒显得无从开口。
“??????你回到宿舍了吗?”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阿诺才小心地问了一句。
“嗯,我刚才就去操场跑了几圈就回来了。”子涵的语气依旧是平静与温和。
“你去跑步了?刚才在下雨,淋湿了吧?”阿诺有点吃惊,但知道了子涵消失时的去向,多少总算放心一些。想象他淋着雨一个人在漆黑的操场一圈圈愤怒奔跑的样子,阿诺觉得心里掠过一阵轻微的痛。
“还好。”子涵的回答很真诚,足以说服别人在雨中跑步是件极平常的事情,若不是阿诺一次次拨号已经关机的手机,她简直可以相信子涵根本没有生气过。又是一阵沉默。
“头发都湿了吧,回宿舍喝点热水,小心感冒的。”阿诺希望通过关心弥补自己的过失。事实上,阿诺也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回过神来想想,阿诺觉得,你可以跟我说一声不等我,也可以都琴房里面等我,为什么非要在门外等?为什么又不告而别?阿诺也有自己的不满,只是现在生气不起来,愧疚是愤怒的不可共存的死敌,此刻它占了上峰。
“好,我没事??????阿诺,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阿诺哭笑不得,几分钟前还是自己在请求原谅,电话里倒是子涵先说了“对不起”。
“诺,是不是我脾气不好?他们说我脾气暴躁,可是我觉得我还好啊,难道我真的脾气很差吗?从明天起我要吃素,少吃肉,火气就小了。”与其说是与阿诺聊天,不如说子涵在自言自语,他是在把自己的思考原原本本的呈现出来。阿诺敢保证,他说的都是此刻最真心的话。
“不早了,快点睡觉吧。”虽然觉得子涵类似自我检讨的一段话很感人,阿诺并不否认他自我检讨的内容,不想评价什么。阿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实了,才突然意识到眼皮沉沉,脑袋昏昏。
“好,我也马上洗洗睡了。诺,明天早上的‘控制信号’帮我留个座位,我要和你一起去上课。”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子涵对阿诺好的出奇,不仅百依百顺,而且寸步不离,外加无微不至。
阿诺都不好意思提出任何要求,否则自己的男朋友就变成了一条温顺的小狗。
“那你不要吃饭,看我吃!哈哈!”
“真的?你要真想这样,我就看着你吃。”
“??????”
甚至玩笑都开不起来。
这种状态情没有持续太久,常理之中,慢慢的子涵开始疏远阿诺。
“诺,晚自习不陪你了,我就在宿舍,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星期六要请胖子吃饭,我打赌输给他了,中午你自己吃吧。”
“我先回宿舍了哦。”
或者说都不说,直接跷课,一天看不见人。电话打过去那边组团网游打的火热。
“子涵,在打游戏?”
“偶尔的,他们非要拉我组团,才跟他们打打,平时很少的。”子涵正沉浸在网游带来的欢乐中,阿诺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口气伴随着同时响起的键盘鼠标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事吗?”
“没什么?????”每天上课和自习能有什么事呢,子涵,想要你陪我了算不算是有事?举着没有挂断的手机,阿诺痴痴的想。
“??????死猪,你****啊,打哪里,快来救我!??????”子涵应该已经把手机放到一边了,声音不大,阿诺听得到他在对室友痛快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