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云宾馆再回到排云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回帐篷检查了一下书包衣物都还是早晨时候的样子,没有人碰过。这下放心了,排云楼宾馆外面有个公共厕所,但是人比较多,自然脏一些,李利文带着陶阿诺去排云楼里面的厕所,那里人少很多,而且环境还算干净。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大厅角落里的几张桌子还有空位,两人犹豫地观察了一圈,应该是可以随便入座的,欣喜之余居然发现座位边上的墙上还有一个充电插口,更是喜不自禁。
书包里有一桶上山前背上来的薯片和一瓶矿泉水。手机充着电,两人吃着喝着,翻看一天下来拍到的照片,拍的时候倒没什么感觉,现在回看起来倒是发现几张照片里烟雾缭绕,青峰高耸,原来这么漂亮。
陶阿诺挑了几张随手拍的风景照上传了朋友圈,没有配文字,不过照片中包含了一张黄山景区门票的照片。几分钟就收获了十几个赞。
“好美啊。”
“仙境一样!”
“去黄山啦,好羡慕!”
??????
“阿诺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吗?”这句话留言的人是大学社团里认识的学长黑格子。
陶阿诺看到这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名字,不禁有点心跳加速,写写删删,总是想不出适合的回复,最终只剩下一个带红脸庞、眯着眼笑的可爱表情答复了。
坐在舒适的酒店大厅里,回复着朋友殷切的祝福和羡慕,身心舒畅。直到晚上九点钟,李利文提议要回帐篷早点睡觉了,陶阿诺才突然想起来一样感觉眼皮沉重发胀,马上同意了。
走出宾馆才发现,外面已经几近漆黑了,李利文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便携小手电筒,前方土石铺成的山路马上明亮起来。之前李利文和陶阿诺晚上出门散步也常常拿着这只还算精致好看的小手电,陶阿诺却总觉得落伍和奇怪,但不得不承认这只带着并不沉重的小手电照亮的效果比手机屏幕要好得多,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它。
排云楼宾馆二楼的平台上已经架着两排十几顶帐篷,楼下宾馆后面的平地也有两排帐篷,大概也有十几顶,毕竟不是旅游旺季,帐篷并没有满负荷地搭起来。
他们找到租住的帐篷,李利文把小手电筒挂在帐篷中间的支架上,像是小小房间里的一盏白炽灯。
左右两顶帐篷都已经拉起了拉链,里面透出光来,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落地灯。
左边的帐篷里大概也是一对小情侣,只听得到低声聊天的声音,右边一顶帐篷里倒是窝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年轻人,听上去是两男两女,好像在打牌,欢声笑语不断。
陶阿诺看过去,右边帐篷的再右边是一顶帘子打开着,漆黑无人的帐篷,不难猜想应该是边上打牌男女的,晚上睡觉总不能四个人挤在一顶帐篷里。虽然帐篷里面比现象的要宽敞很多,但是也就能容纳两人伸直腿平躺下。
“来,你先钻到被套里,等你好了,我帮你盖好被子,也钻进来。”李利文从包里抖出大被套。
陶阿诺脱了外套,剩下贴身的秋衣秋裤往拉链处开着口的被套里一挪一挪地倒着钻进去,不知怎么的,并不觉得特别好笑或者高兴,却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被套而已,有这么好笑吗?”李利文看着陶阿诺也忍俊不禁。
“可能小时候会喜欢钻??????呵呵呵,”陶阿诺说了半句就笑得喘不上气来,“咦,我还能在里面翻身??????啊哈哈哈!”
“你怎么了?”李利文已经笑过平静下来了,有点呆呆地看着陶阿诺,故意摆出想要逃跑的架势来,“阿诺你怎么突然傻了,你别吓我啊。”
“嗯??????呵呵呵??????”陶阿诺也想安定下来,可是越是逼着自己不要出声,越是控制不住。刚开始钻进帐篷时还带着点儿害羞和奇怪,随着一阵狂笑终于烟消云散了。好不容易控制住笑声,陶阿诺不敢出声,一开口又想笑。
“好了,我帮你盖上被子,快睡觉吧,我定个闹铃,明早还要看日出,”李利文说着已经全部拾掇好,自己也躺下来了,又拨弄一会儿手机,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四点半的闹铃应该差不多吧。”
关上手电筒,黑暗中,一天的疲倦从四面八方很快袭来,没几分钟陶阿诺隐约听到李利文均匀的呼吸声,四下再无其他的声响,不知不觉也跟着睡着了,一夜无梦。
凌晨陶阿诺感觉被人推搡着,慢慢地睁开眼睛听到李利文在叫她起床,伴随着越来越清晰地手机闹铃声。陶阿诺从深度睡眠中清醒过来,奇怪怎么才刚刚听到闹铃,可是闹铃的音乐像是已经播放很久了。
“闹铃时间到啦?”虽然事实已经很明显,陶阿诺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
“我都叫你好多声了,可是你耍赖皮装听不到。”李利文做出一个假装生气的撒娇样子。
陶阿诺当然没有“假装”听不到,只是看得出李利文也并非真的在埋怨自己,也不需要解释什么,只呵呵一笑,就一股脑坐起来,开始拉扯脚下的外套。帐篷外面窸窸窣窣地也开始有其他人走动的声响和远远近近地闹铃声。
“我们要花几分钟走去丹霞峰看日出,我查过,这附近在那里看日出位置最好。看完日出再回来收拾东西退帐篷,现在过去只要把贵重的物品都随身带着就可以了,其他都不用带。”李利文一边向陶阿诺解释,一边在帐篷里四处看检查钱包、证件、手机和相机是不是都在身边。
不知是因为是在凌晨还是因为身在山间的缘故,陶阿诺站在帐篷外感觉和在城市里相比只需要花更小的力气就能吸收到更多的氧气,两片肺叶都变得轻松舒畅起来,头脑也很清醒。看来起床费不费力,不在于几点起,而在于起床后要做什么。想到平时早起赶班车上班,即使七点多的闹铃,还是头脑沉重地抬不起来。
黄山附近没有江南地区灯火通明的繁华,站在山顶好远都看不到通电的灯光,可奇怪眼前却没有彻底的漆黑,好像隐约笼罩着一层远远的明亮的光。
也不知是为了活动一下颈椎还是简单的四处张望,陶阿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不禁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粗壮浑厚的惊叹:“哇!”简单一个感叹却满怀虔诚地敬意。
“噢!”李利文抬起头顺着陶阿诺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地惊叹一声。
漫天明暗不等的星星铺满了天空,像是一杯搅拌过的猕猴桃果汁,猕猴桃大大小小的黑色籽粒被搅匀了深深浅浅地悬在空中。光是明亮的有女孩子挂在脖子上的水晶球大小的星星就有几十颗,稍微暗一些的星星更是数不胜数,有的地方几颗明暗不同的星星交叠在一起,也不知是谁在前档了谁的脸还是谁太亮遮了谁的光。
“满天的星星数不清??????”陶阿诺抬着头轻轻地说,她还没有缓过神来,一切关于星星的儿歌和童谣一下子涌上心来,这下终于见到了诗歌里的星空。
“满天都是小星星。”李利文也附和着,感慨着,深呼吸着,像是在接受洗礼。
生活在繁华的城市里,李利文时常在晚饭后散步时,提醒陶阿诺抬头看天上明亮的星,天气晴好的时候可以看到十几颗,平时最常见的是能看到三五颗,但是江南雨水多,下雨的时候就只有一头混沌地天空了。每次能看到十颗以上的星星,李利文总是要欢喜地拉着陶阿诺数来数去,好几次提起:“我很小的时候,在农村,晚上可以看到几十颗星星,甚至上百颗星星。”陶阿诺也会回忆小时候,记忆已经不清晰了,似乎几十颗星星总是有的。
“啊!”一个刚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尖叫了一声,随即被身边的同伴“嘘”一声让她安静,“好多星星啊!”女孩子压低声音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
“哇!”越来越多的人从各自的帐篷里走出来抬着头指点和惊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陶阿诺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对李利文说,已经不用把声音压得太低,大概附近没有人还在睡觉了。
“嗯!原来天空中有这么多星星,简直有点密集恐惧啊!哈哈!”李利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陶阿诺深表同感。
“很难想象这个地方距离我们居住的城市只有几百公里!我们平时看到的还是同一片天空吗!”陶阿诺想起空气污染,语气不免有些控诉的味道。
李利文没有接过话题,陶阿诺回头看,他正举着手机尝试着切换各种拍摄模式,企图在手机里留下这壮观的景象。可是无论是开了闪光灯还是关闭,无论是夜间模式还是风景模式,手机屏幕上都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月亮,一颗星都看不到。
感慨良久,身边的其他游客纷纷“撤离”了,李利文和陶阿诺想起这么一大早爬起来为的是看黄山日出,两人开着小手电,小心翼翼地踏过被踩得滑溜溜地石头,走过狭窄的泥土小路,顺着一股方向一致的人群走到了一个小山头。
山路难走,只几分钟的路程,陶阿诺已经开始轻微的气喘吁吁。丹霞峰上人还不是很多,李利文和陶阿诺走到接近最前排的位置,和前面的人一样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日出的方向。
星星不知何时已经集体隐匿地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消失地像一场美梦一样干净彻底。远处天际线有一层微微的红光,微弱的红光带用它热情的火红色感染了一片本是深蓝接近黑色的天空,于是红光带上出现一层狭窄明亮的白色线条,再往上则是由浅到深逐渐变化的蓝色色带,就是这一片绚丽的颜色把漆黑的大地和墨蓝色的天空连接到了一起。
很多人举起相机对准那条明亮的光带,其中不乏找一个好的角度架上三脚架,摆好单反相机的摄影发烧友。陶阿诺双手托着卡片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相机里的图片,虽然没有肉眼看去那么富有层次和质感,却也称得上色彩绚丽的美景了。李利文拍了拍陶阿诺的手臂让她看看身后,原来小小的丹霞峰已经密密得挤满了人。
在石头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天际线处的光带越来越宽,越来越亮,天空开始呈现红色、橙色、黄色、蓝色交织在一起的奇异颜色,像是被火苗熏染地快要被点燃了。观看日出的人群已经开始有些骚动了,三三两两的聊天或说笑。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日出呢。”陶阿诺听到一个四十多岁男子的声音。
“应该没多大问题,这两天天气还可以。”另一个略年轻一些声音回应。
“我是第二次来黄山了,上一次就是因为阴天没看到日出,希望这次能满足我的愿望了,呵呵。”
陶阿诺心里开始有些紧张和着急,她捏了捏李利文结实地手臂说:“不会看不到日出吧??????”
“我查了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是晴天,放心等着吧。”李利文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话,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天气预报。
到了五点四十分的时候,整片天空都已经蒙蒙亮了,陶阿诺回过头,远远近近的游客穿什么衣服,长什么相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夜色快要褪尽了,完全像是白天一样。温热的阳光驱赶了凌晨的阴凉和潮湿,拥挤的人群开始让人感到燥热和焦急。
陶阿诺已经抬着头看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看到太阳的踪影,明亮的天空似乎不需要再升起一个太阳增加光亮了,有些沮丧,盘算着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日出时间,天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亮起来了。地平线处的白色亮光带有些刺眼,陶阿诺低下头开始刷着朋友圈,突然想起不知李利文在做什么,回过头,看到他也在拨弄着手机屏幕。李利文很快注意到陶阿诺转过来的侧脸,把自己的手机屏幕转动过去给她看新闻头条里耸人听闻的图片。
朋友圈里没有什么她感兴趣的内容,新闻图片也勾不起她的兴致,陶阿诺有点无精打采起来,想到自己凌晨四点多就起床了,突然感到身体有些疲惫,思绪胡乱飞舞起来。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前面的游客有了一些动静。
“阿诺,快看!”李利文拍了一下陶阿诺的肩膀急促地喊了一声。
陶阿诺感觉到一只手臂架在自己头顶,指向前方,顺着手指看过去,天际线处冒出了一个火红的亮斑,已经看得出亮斑顶上的圆弧形状。
“哇,一直等着,居然差点错过。”陶阿诺很诧异,心里默默感慨了一下,随着人群站起身来,举起手机拍了照片。
太阳升起的速度很快,肉眼明显地看到那个赤红的火球在一点点向上移动,随之天空越来越明亮,上下彩色的光带也跟着变色,升起。太阳上升到一半的时候,前方像手臂一样侧平举着的松树枝开始遮挡,陶阿诺左边歪歪、右边歪歪,又踮起脚尖,试图找到更好的视角。
“小心,不要再往左边走,危险。”李利文的语气依旧是关切却严肃,他拉着陶阿诺的手,让她退后一步,说:“站到我现在站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得更清楚。”
日出的景象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陶阿诺目不转睛,跟着退了一步,果然视角好了一些,只要稍微歪着头就可以透过枝桠的间隙看到完整的太阳。
太阳升到半空中的时候,之前天空神秘的藏蓝色和地平线上绚丽的贝壳色都慢慢地褪了色。原先的深藏蓝色化开了,变得蔚蓝蔚蓝,地平线的色彩变淡了,只剩下一抹几乎透明的橙色,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丹霞峰上人群开始流动、吵杂,然后散开。陶阿诺和李利文仍然站在原地,知道太阳已经升到了高处,阳光直直的刺射过来,眼睛上一阵干涩,睁不开来。低下头,山间已经能看清楚滚滚翻腾的云海,浓密纯白的云朵撞击、流动着,像是海浪拍击着礁石,也像谁在山间架起了一顶沸腾的大锅,水汽喷薄而出。
待人群散去大半了,陶阿诺和李利文才携手离开。回到帐篷,收好所有行装,退了帐篷,拿回押金,继续爬山观景。
飞来石、光明顶、天海、鳌鱼峰、百步云梯、莲花亭、迎客松??????一个个在旅游攻略上已经看得熟名熟姓的景点依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走到迎客松的时候,已经离山脚下不远了,李利文站到一块大石头上,说要和迎客松“合影”。陶阿诺微笑着按下卡片机快门,自己却完全没有兴致拍照,美景已经看到赏美疲劳了,对于陶阿诺,这趟旅游只剩下一个品尝黄山地方特色美食的心愿还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