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去一趟南京,找我兄弟,你自己先回学校吧。”上海的火车站售票机前,朱子函冷冷的说。
陶阿诺站在子函边上,手里拎着十几斤重的包,几天来换下来的衣服、备用的雨伞、随身带的水杯各种用品全在里面。
朱子函点击着高铁自动售票机的触摸屏,手指在“选择目的地”的地方停住了,回过头来问:“你自己身上有现金吗?”
陶阿诺呆呆的站着,朱子函疏远的语气和声音,冰冷僵硬的掷地有声,“结束了,都结束了,是分手的时候的,我知道他已经放弃了,何不由我来说清呢??????”陶阿诺在心里默念着,不知是想说服自己坚定起来还是提醒自己做好准备。
“算了,我帮你付吧。”朱子函看了她一眼,陶阿诺已是眼眶通红,一圈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
“这是你的车票,自己拿着,我跟你坐一列车,但是你先下车,我到南京再下。”朱子函看着咬着嘴唇脸色煞白的陶阿诺略微有些慌张和怜悯,说话的声音也柔和很多,但仍然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陶阿诺接过票,感到一丝奇怪的温暖,“还好,至少还是同一列火车。”
上海是始发站,陶阿诺和朱子函上车时,车上人还不多,朱子函看着票面,找到自己的座位就坐下了。陶阿诺也摸索着,挤过狭窄的走道,坐到了朱子函前一排的座位上。
“你的票是无座的!”朱子函厌恶的冲着坐到了自己前面的阿诺吼了一句,不知是责怪陶阿诺不讲功德的那种愤恨还是嫌弃她没见过世面的那种羞恼。
“你看!”陶阿诺本来已经心如死灰,双手冰冷,听了朱子函的话,一股怒气瞬间升起,支撑着她一下子把自己的车票递到子函眼前。
“??????哦,那是我看错了,我记得买票时,显示只有无座的票了。”朱子函看清了车票上的座位号,小声略显颓败地说。
收起车票,转过身来,左右的座位很快坐满了陌生的乘客,此刻,陶阿诺又成了漂泊的陌生城市里一个孤独的蒲公英。莫名的恐慌,背包沉重的凄凉,失去疼爱的伤感,一场旅行,她就这样失去了男朋友,即使没有说明白,结局她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昆山南站到了,前方到站苏州??????”广播的声音像是一阵乱箭,刺得陶阿诺心里痛的难受。可能下了车,随着列车带走朱子函,两人就彻底分开了,以后即使相见也在无瓜葛,陶阿诺眉头都没皱一下,眼泪就已经沾湿了衣襟。喷薄而出的泪水,冲乱了思绪,陶阿诺觉得头昏眩晕,只有隐约的意识到不舍得,不想让他走。
顾不得车上满满的乘客,顾不得之前所有的理智分析,顾不得再三坚定过的自我催眠,陶阿诺站起来趴在自己的座位靠背上,向子函伸出一只手:“子函??????”一语呜咽。
“你干嘛这样?”朱子函抬头看到已经哭成泪人的陶阿诺,吃惊地嘴巴都合不上。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握住了阿诺悬在空中的手,潮湿冰冷,“好啦,别这样。”子函明显温柔了很多,“本来是要带你去南京的,可是明天就开学了,我可以翘一天课,你还要上课呢。乖,你就快到站了,自己路上小心,到学校给我条短信。”
“嗯。”陶阿诺使劲点着头,依旧把子函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一不留神就再也抓不到了,眼泪挂的满脸都是,却傻子一样露出了笑容。
“别这样??????”朱子函还想说什么,却止住了,不敢再看陶阿诺的眼睛,转头看着窗外,“又不是见不到了,我只在南京过一天,后天就回学校了,到时候不又见面了!”朱子函提高了声调,用高兴的神色安慰陶阿诺,也趁机放开了阿诺冰冷的手。
“我不要和你分开,之前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子函,我还是爱你的,我到现在才知道我真的离不开你。”陶阿诺默想,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像劣质的言情小说一样里一样想得如此矫情,不免自嘲的笑了一声。转过身来,深呼吸,抹掉眼泪。车停了,陶阿诺站起来回头看朱子函一眼。
他不停地摆着手,示意她快下车。
陶阿诺到站出站,顺利地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天色已晚,车上人并不多,但街市上霓虹闪烁,一点都不让人感到凄凉。
阿诺回想着刚刚在火车上子函最后说的那些话,即使一个人在车上颠簸也觉得周身泛起淡淡的温暖,不仅如此,还有失而复得的幸福。在上海火车站的时候,虽然两个人都没说什么,但在阿诺的心里结束已成定局,意外的不舍得来意外的关怀,这些都是重新获得的福音。
汽车经过最繁华的商业街,熟悉的马路,她和子函一起走过,和室友一起骑着自行车逛过。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陶阿诺第一次来到这座被叫做“人间天堂”的城市,一切那么陌生,她每分每秒都会记得自己是个外地人,家在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每个寒假暑假和法定小长假回去的那个地方才是自己生根发芽的家乡。而此刻从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回来,突然觉得一切就变了,变得如此亲切和熟悉,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城市度过了三年多的时间,总是如此后知后觉的陶阿诺。
“阿诺回来啦!玩的开心吧?”阿诺走进门,只有婧婧在宿舍正玩手机,看到陶阿诺高兴地问候一声,没等听到回答已经又埋下头去自己玩了。
“嗯。”陶阿诺笑得灿烂,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心里五味陈杂——茶壶里煮饺子,有口倒不出。
“我到宿舍了。”陶阿诺刚刚坐下就丢下背包,给子函发短信报平安。双手抱着手机等了好久,又特意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还是没有回信,“子函可能刚到南京,还没安定下来,他一定在忙。”
“回来啦!你们真是太浪漫了,出去玩了好几天!”翘翘满面红光地回到宿舍,显然又去外面大吃大喝,每次过完节假日回到学校,翘翘都会和“模范”出去约会一下,好像要弥补之前几天没有在一起一样。
“你不也是刚约会回来吗?你都这样说,让我这样的单身情何以堪啊,哎!”婧婧接过话,假装摇头叹气,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玩游戏,叹气听起来一点都不逼真,反而惹得听的人想笑。
“怎么杨扬不在啊?她还没回学校吗?”翘翘踢掉脚上的运动鞋,换了卡通图案的毛绒拖鞋,扫视着宿舍问。
“她回来了,又去自习了,应该也快回宿舍了。”婧婧头也没抬地回答。
“呦,阿诺回来啦!”婧婧的话音未落,杨扬就一脚踢开虚掩的宿舍门,背着书包拎着热水瓶走了进来。
宿舍里的三个人齐刷刷地盯着门口的杨扬,两秒钟后齐声大笑起来。
“你们干嘛看我笑。”杨扬不知所措,低着头往自己的床铺位置钻,却也忍不住不明所以的跟着一起笑。
接着大家各自忙着洗脚的洗脚,铺床的铺床。陶阿诺暗暗庆幸大家没有再追问厦门之行的细节。
“哦,好好休息吧,我今晚住一个好朋友的宿舍里,晚上就不打电话给你说晚安了。”良久,子函回复。
陶阿诺看了一眼手机,又是眼眶晶莹,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喜悦。子函终究还是回复了短信,在短信中不但关心阿诺休息,而且主动讲了自己的情况,短信内容也不算敷衍,单单从此看,好像之前两人之间的不开心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阿诺分明能感觉到异样,连续多少个夜晚,一天不断地伴着子函的一声文字或语言的“晚安”放下手机安心睡觉,而在这个晚上,断了。阿诺不愿抱怨子函晚上不打电话过来,反而想到过去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多少次,子函创造条件,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在睡前跟阿诺说晚安是多么难得,“子函为我做了好多,我为他又做过什么呢?”陶阿诺躲在漆黑安静的被窝里想着自己以后要做个更好的女朋友。
国庆放假回来,距离公务员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陶阿诺想到自己早早报了名却还完全没有复习,最近又有了昏天黑地的泡自习教室的理由。陶阿诺甚至喜欢泡自习教室,安静明亮,累了可以玩手机,可以吃零食,可以看杂书,最重要的是一天下来,不会在黄昏的时候有一种荒废时间的恐慌。只是,常常被称作“学霸”好像是个书呆子,或者是个另类的人,又让阿诺很为难,只有每次临考的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做个“学霸”。
从此,平时晚上,朱子函在宿舍组团打游戏,陶阿诺在自习教室自习;周末时候朱子函睡懒觉,窝宿舍,陶阿诺在自习教室自习;小的节假日朱子函像失踪了一样没有消息,陶阿诺虽然希望有约会,却只是被动的等,最终还是自习了一天??????
大四的课程本来就少,加上很多课程都是选修,陶阿诺和朱子函经常好几天都见不了一面。
“子函,我想你了。”陶阿诺好久没有接到子函的短信,想着不如自己主动些好了。
“我也想你,么么。”朱子函的短信很少再及时回复过,总是要等。
“陪我一起自习好吗?”陶阿诺已经没有底线了,曾经总是胸有成竹地告诫身边的朋友“讨来的关心不是真的关心,何苦那么自毁尊严?”
又没了回信。
一次又一次,陶阿诺的耐心一点点的被消磨,可是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到了陶阿诺决定冷战到底的时候,朱子函又总能赶在最后的时刻打电话过来,“诺,想我了吗?下午在宿舍跟他们几个斗地主,把胖子整死了,哈哈,晚上睡觉前给你打电话细说,好,你先忙吧,自己乖乖的,别太累。”语气轻描淡写,听着这样的话,如果再跟他生气,只会让生气的人觉得自己太小气。陶阿诺最重视“理顺”,找不到正当理由的事情坚决不做,哪怕是生气也没有特权,再何况,阿诺是最最希望忍一时,委曲求全,博得个大家都开心的。
天气慢慢变凉,人心逐渐变冷。
又是一年元旦,陶阿诺依旧留在学校,朱子函要回家去,本打算年底最后一天下午先和阿诺一起出去吃顿晚饭,第二天一早回家。
“我妈让我今天晚上就回家。”最后一天下午下课后,朱子函略带歉意地对陶阿诺说。
“不是说好了明天吗?”陶阿诺又委屈又难过。
“是啊,我也跟她这样说,可是她说我阿姨一家人今天晚上要来我家吃饭,要我一定要回去,等我到家才开饭。”朱子函隐约的露出微笑,一副“你看,我也不想的,只是我没办法哦”的样子。
陶阿诺不说话,再说下去,免不了成为一个不识大体,任性地黏着男朋友的不懂事的姑娘。
朱子函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带着阿诺在校园里转,下午只有三节课,放学后才四点多,有的是时间犹豫不决。
陶阿诺并不犹豫,她只想让子函再多陪自己吃顿饭,却不知如何说才好。
滴滴答答的音乐响起,子函用方言接了电话。
“阿诺,我要马上回家了,我妈下命令了,没得选择,她还说我??????”朱子函停住,笑了一下又继续说:“说我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
听到“媳妇”这个词,陶阿诺一下子红了脸,低着头,话不敢说,连想法都没有了。
朱子函最终还是当晚回家了,陶阿诺本想去自习教室的,可是平时一位难求的教室,现在居然空空荡荡。即使有人在教室里,不是一对小情侣在卿卿我我,就是一个人在玩手机。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了五分钟,陶阿诺确定自己不可能安心自习,索性回宿舍看美剧了。
室友都不在宿舍,婧婧请了半天假,下午上课就没来,提早回家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杨扬也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从她床铺上的叠起来的被褥就能看出来,而翘翘大概又在浪漫的约会,因为她的书包只是随意的斜放在桌子上,显然是还要回来整理的。
打开电脑,播放着一直在追的美剧,没看多久竟然不知不觉地玩起手机。QQ,微博,贴吧,陶阿诺切换着一个个注册过账号的社交媒体,别人都在晒回家的路,她自虐般地看着欲罢不能。
“兄弟是手足。”这是朱子函十分钟前在自己主页上的更新。陶阿诺看着出神,翻看他以往的历史更新,只在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条关于她的信息——“诺,我们去探险吧!”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去公园那天。之后就都是关于游戏,关于国际大事,总之是对阿诺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最近两个月更是接连不断地写想念兄弟,陶阿诺感觉到隐藏在“兄弟”的对立面的无非是“女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居然那么让他失望。
坐着不动久了,阴冷从脚底往上窜,阿诺整个人使劲的缩在一起。几十年的宿舍楼,没有空调,连窗户都是老实铁边框可以推出去打开的那种,密封不好,一阵大风吹过,就叮铃铃的一阵怪响。陶阿诺拿出宿舍里有的各种零食,让自己在年末最后一天的独特日子可以放肆的尽情吃,不怕长胖,不计后果,肚子饱了,人却依然空虚。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八点钟,干脆洗漱好,坐在被窝里玩电脑吧。
恰是多愁善感的年龄,同学们的空间了充斥着各种转发来的爱情小文,陶阿诺平时不屑,此刻闲来无事,越读越觉得揪心的痛,句句像是说给自己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人和人相处久了总要有矛盾,真正的爱情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却总是一时任性,丢了最爱的另一半,而很多东西都是错过就再也不能回头的。”
“多少人年少时随意的和爱的死去活来的初恋分手,又和一个仅仅认识几个月的相亲对象结婚。”
陶阿诺看不下去,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要失去子函。
“明年,你还会爱我吗?”陶阿诺在朱子函的空间里留言。
几分钟后朱子函打电话过来。
“阿诺,做什么呢?”朱子函语气略带兴奋,陶阿诺听着他呼吸的声音如此清晰,仿佛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体的温热。
“在宿舍看电视啊。”陶阿诺尽力轻松地说,声音还是不争气地夹杂着颤抖。
“我看到你的留言了,”朱子函只说了一句就停顿下来,陶阿诺屏住呼吸,委屈让她喉咙哽咽,害羞让她不敢出声,“又在乱想了吧,不许你乱想,如果你要我回答你,那好,无论是今年还是明年都我会爱你。”
陶阿诺紧紧咬着嘴唇,一瞬间眼眶温暖起来,滚烫的暖流模糊了视线,又马上破涕为笑。
元旦放假回来,陶阿诺送了亲手织的长围巾给子函,空旷的操场上,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朱子函用力把阿诺抱在怀里,力气大得让她几乎要喊疼。一句哽咽的:“谢谢。”瞬间双手滚烫。之后子函的态度确实温柔很多,但也只是在电话里,两人见面依旧很少,每次朱子函都有“恰当”的理由——下雨啦;太冷啦;好累呀;宿舍组团活动走不开呀??????
大概陶阿诺宁愿被骗,不愿拆穿。
拆穿了对方,最伤的还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