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远峰从未练过武功,经过半年的历练知道世上有些令人敬仰、身怀奇异的侠客,私下钦慕久仰,不料今夜居然降临到自己身上。想到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异常兴奋道:“您真的要收我为徒?”
老者见他一脸希翼,捋着胡须颔首笑道:“不错,老夫‘五湖散人’做你的师傅,也不辱没于你。”居远峰忙朝老者跪拜,叩首道:“徒儿拜见师傅。”
他本不是冲动之人,不明对方底细不辨善恶便拜为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心中极快转念,如果老者心怀不善,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听他暗中跟随观察自己多日,才下了收徒的决心,足见老者亦是极为看重个人品德,这样的师傅难道是坏人?
老者待他行玩跪拜叩首之礼,伸手将他扶起,油然笑道:“你放心,师傅定会把一身武艺尽数传授于你,将你造就成为人人敬仰的武林大侠。徒儿,你以后也不必再过那漂泊无定、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就随我回到深山大湖,让为师好好照看你。”
老者续道:“徒儿,你可是叫居远峰,还有一位兄弟叫史文龙?”居远峰一脸诧异:“师傅,您又是如何得知徒儿姓名?徒儿都还还没告诉您呢,而且还知道徒儿尚有一位结义兄弟?”
五湖散人乐呵呵:“你今天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甚是你昨天夜里在河里,不顾春光外泄**洗衣,也都落在为师眼里。”忽尔面色一沉,因为他还看到他身上满是沟壑纵横的累累伤疤。
“啊。”居远峰猛地失声,清秀稚嫩的脸颊霎时露出一片羞红,五湖散人见状一扫凝重,哈哈大笑:“小孩子害什么羞。也真难为徒儿,如此窘迫心里还为他人着想。”不禁为这徒儿的细腻心思暗暗得意一把。
居远峰被五湖散人揪出糗事不禁难堪,讪讪然:“师傅,您的本领真大,徒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厉害吧,以后为师把这本事一一传授于你。唔,那暂且不说了,先说说你的出身经历,你为何流落江湖?”
居远峰难堪羞红的脸色须臾变作黯然神伤,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说来话长。”五湖散人知道其中必然有隐情,手往后一抓再拿回来时,一只香喷喷的烤鸡突然居远峰眼前,香气四溢,馋得他腹中空空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五湖散人不免为之心疼,安慰道:“徒儿且慢慢道来,我们坐下来讲。”拉起他一起坐到佛像前,将烤鸡递给他,“先吃东西,饿了一天。”
居远峰吞了吞口水,喜道:“师傅,看样子很好吃啊。”扯下一块鸡腿,却递至五湖散人:“师傅,你先吃。”
如此乖巧懂事的徒儿,五湖散人想不喜欢都难,接过鸡腿瞥见他左手那道触目惊心的蜈蚣伤疤,忙扔掉鸡腿,双手细细揉捏霎时心中一凉。手指关节僵硬,屈伸不便有失灵活,想及他身上尚有一些伤痕,眼中闪烁凌厉寒芒:“孩子,你的手怎么弄成这样?竟是谁对你痛下如此狠毒的手段?”
居远峰眼中掠过一抹深沉悲戚哀伤,左手受伤时行动不便,当时不以为意权当是因伤所致,直到半个月前左手伤口愈合,他知道左手在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灵活自如。
五湖散人掀起他那身破烂衣裳,胸口一道深长的伤痕,若是在深入半分足以致命:左腰际血肉模糊,伤痕坑坑洼洼约莫一个拳头大小,依据五湖散人的经验此处该是被重物钝器砸伤,如是再加一把力只怕他整个脊椎骨错位,半身不遂。
除了两处大伤,消瘦单薄的身躯尚有为数不少的小伤疤,一阵秋风刮进破庙,居远峰单薄消瘦的身体瑟瑟发抖。五湖散人为之心痛不已,这个孩子身上历经的太多磨难,心口和腰椎那两记重创纵是没有夺去他的性命,却也落下无法拔除的隐患,只剩下半条命。
“远峰,快说,你身上伤痕是谁给弄?有为师替你出头,讨回公道?”居远峰瞧见五湖散人满是心痛疼惜的眼光,掩好衣体,“腰间那道伤疤是我历经沙漠是遇上飓风,来不及躲开被风中携带的石块击中。”说着眼中悲戚之色更甚,“爹因为救我而••••••呜呜呜,师傅。”
“唔,先说你因何流浪江湖?”五湖散人神光闪烁,居远峰含着眼泪,细口吃下一只鸡腿之后,略有精神,“小时候,我和爹娘住在一个茫茫大雪山谷里,清晨娘亲教我读诗识字;晌午有时与爹进山打猎;傍晚时一起看夕阳美景。这样的日子持续着,自我懂事起一直到十岁那年。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和我爹促膝长谈,临走时交给父亲一件重要东西就匆匆离去。那神秘人走后,我便时常见他长吁短叹:‘一别经年,原以为不在江湖便可逍遥世外,唉,到底不忍生灵涂炭坐视不管!’终于半年前的一个清晨,我们举家离开与世隔绝的山谷。”
五湖散人皱眉询问:“是否仇家寻仇找上门来?”
居远峰摇头道:“不是,路上没有人为难我们,然而不幸的事却发生了,在戈壁滩上的死亡沙漠。”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悲痛欲绝的伤感,流下倔强的眼泪。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一个人在经历凄惨的遭遇后,再来回味当时的绞心疼痛,越发觉得疼痛难忍。因此,经常忌讳别人提及他们过去的悲惨经历,掀起平复的伤疤,以免勾起往事的追忆。殊不知,他们真正害怕的是遇到此类的痛苦,可谓讳莫如深。真正的强者却是将那份伤痛深藏于心底,认真地品味那份苦涩,待到再历经此类伤痛时,也不觉得苦了。正如一个吃惯了黄连的人,再吃其它苦物时,那些苦涩的味道已经变淡变无,因为他已经有黄连的苦垫底。
居远峰抹去泪水,哽咽道:“沙漠正逢初春时节正值风季,根本无法辨认远处情况。那天,本是该寒风凛冽哪知天气竟出奇的炽热,沙漠的沙子好像被烤过一般,灼热无比。”
五湖散人暗自惊心,即便是对沙漠气候地形非常熟悉的人也不敢在风季里试图穿越沙漠,虽然初春沙漠的热度比之仲夏稍有不及,但更可怕的是狂风。
“那天,一会热得汗流浃背、酷暑难当;一会阴风阵阵,风沙蔽日。正当我疲惫不堪时,耳边传来轰隆隆巨响,大地似乎震荡起来,顿时黄沙漫天,一场浩大的龙卷风突然袭来。我爹拼尽全力将我从风中往外扔出,而他自己与我娘却••••••”
话至于此,居远峰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颤抖耸动的双肩在极力克制着激荡悲痛的心绪。五湖散人伸手轻拍其背,轻声宽慰:“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居远峰顿了顿,继续说来:“等大风过后,我再去寻找他们时,我娘已死在父亲身边,父亲仅剩一口气,看到我还活着艰难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郑重其事的交给我,叮嘱道:‘远峰吾儿,为父已经不行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照••••••照着纸上的指示去做,一定••••••一定要独自一人亲自••••••亲自去,切••••••切记。’声音断断续续声中,蓦地终止,闭上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我最亲爱的爹娘双双离我而去。”居远峰说道情深处,再也抑制不住那分诺大的哀伤,扑到五湖散人怀里放声痛哭,似乎想要把这半年来的辛酸委屈一股脑发泄、一并哭出。
“等飓风过去,我寻得爹娘遗体埋好略作标记权当是墓碑,忽然腰部传来剧痛无法站着。好在食物和水都绑在爹娘身上,未曾丢失,我趴在炽热炎炎凸凹棱角沙粒上匍匐前行半个月之久,才勉强直立行走。不料碰上流沙,将要窒息之际抓住一株带针的沙漠植物,心口被下沉的尖锐事物划伤。”居远峰哭过一阵,止住了泪水。
“原来是这麽回事,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居远峰收回左手,看着手上蜈蚣伤疤,悲痛之余眼中闪过一丝惭愧,当时他竟然想到一死了之,“手上的伤没什么,现在已经不疼了。”
越是轻描淡写,五湖散人越是感到揪心剧痛,不过见他历经生离死别依然如此坦然,心中欣喜之余更添惊讶,这个徒儿左手残疾身罹隐患,以十岁年纪便能横穿沙漠几多涉险依然活着,足见他有着常人无法比及的心智与过人的坚韧信念,若是悉心教诲培养日后的成就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想想五湖散人便释然,毕竟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正待安慰他,突然,双目神光一闪侧耳倾听,轻声道:“外面有人正朝破庙而来。”居远峰忙向大门外看去,月光朦胧不见人影。
五湖散人笑道:“徒儿,他们尚在百步之外呢。”“师傅,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而且还在百步之外?”居远峰见师傅奇技层出不穷,悲伤被好奇之心取代,连连咂舌。
“这就是所谓的‘地听术’,即使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走路也能听见。内力越精纯,听得更远。”五湖散人呵呵笑着,不等居远峰再问拉着他的胳膊:“走,咱们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言罢携起居远峰,遂展开轻功身法向门口掠去。
居远峰但觉两耳呼呼生风,眼中的景象飞快地往后急退,唬得急忙闭上双眼,真怕会突然摔到地下。片刻之际,两人已到百步之外躲在一株大树后,趁着朦胧的月光望去,四个模糊的身影不停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