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远峰饿着肚子,漫无目的地游走,忽然瞥见巷口处似乎有人正向他招手。这时天色已黑,夜空中刚刚探出头的上弦新月洒下朦胧飘渺的银光,注目凝视,仔细一看,是那个把铜钱偷偷含进嘴里的乞丐。
不会是那帮乞丐又找上他?居远峰警惕地观看四周并无异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那人似乎很焦急,招手的动作越发明显,那小乞丐却好似沉不住气了,从隐蔽处冲出来,气喘吁吁地道:“你快跟我来,我有样东西给你。”说着拉起居远峰的手,向旁边冷僻角落跑去。
“看你们搞什么把戏。”居远峰心里转念,手一翻扣住他的手腕,虽然那个乞丐大哥嚣张跋扈的模样令他很是不屑,不过相对起来这个背地里搞鬼的小人更加让他满心厌恶。那小乞丐大概也是明白居远峰心里所想,也不挣脱任由他紧扣脉门,只是一味地往前疾走。
两人到了僻静的街角,小乞丐倏地转身,居远峰见他似有动作,加大了手劲,疼得他呲牙咧嘴直叫“哎呀哎呀”。“想怎么对付我不妨直说了吧,不必鬼鬼祟祟。”
小乞丐苦笑一声,“没想到,好心变成驴肝肺。”居远峰一听,忖道:“是我错怪了他?不行,这人有些鬼主意,不能随便相信。”沉声道:“你跟我不认识,刚刚又对我又打又骂,我怎么相信你?”
小乞丐无奈笑道:“你回想一下,我的拳头打到你身上可有疼痛感觉?”经他如此一提,居远峰心下了然,而且好像也是此人有意无意的帮他挡住身上的要害部位。想到这里,立刻松开手,“啊,是我错怪你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居远峰不解问道。
小乞丐从裤兜里摸出三枚铜板,放在掌心,递给居远峰,道:“喏,给你钱,是我从分得的。给你,你一个人独自乞讨更不容易。”
居远峰摸着铜钱尚有湿润,忽然想到一事,颤声道:“这,这是你偷偷含到嘴里的铜钱?”小乞丐低下头没有回话,双眼警惕地四处张望。居远峰十分惭愧,此人与他素不相识却偷偷帮助自己,差点就被自己抖了出来,讪讪愧疚道:“当时我以为••••••还差点害了你。”
小乞丐见他一脸羞愧,忙道:“不要介意,当时你并不知情,认为我不过是一个小人。好了,我是偷溜出来话不能多说了,得赶快回去,要是被大哥发现那就糟糕。”言罢转身欲走。居远峰一把拦住他,“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乞丐抱拳道:“我叫史文龙,至于报恩就不必了,一点小事而已。”居远峰望向他,忽道:“你把铜钱给我,如果那位大哥问起你该怎么回答?”
小乞丐一愣,这倒是没有想过,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如此窘迫难得还为自己着想,沉吟一会,笑道:“我多抢了几枚,你放心。”
居远峰摇头道:“碗里总共十几枚铜钱,你能抢到三四枚已经难得。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得罪他对你没好处。”
史文龙决然道:“还替我着想?那不必了。我有个请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你说吧,是要我能办得到,一定会答应你。”居远峰见他一脸决然,只得无奈罢了。
史文龙见他答应的爽快,反显犹豫,支支唔唔道:“我看你气宇不凡,肯定不一般,若你不嫌弃我出身低微,我想与你结为兄弟,你愿意吗?”
居远峰之前误会了他,又见他行事处处为他人着想,不顾自己安危,足见其心胸磊落,见他有此意,笑道:“我也想跟你结拜呢,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出身低下才好。”
史文龙哈哈苦笑:“都是落魄小乞丐,还分什么。我今年十岁,你多大?”“呵呵,大你几个月。”
“那我该称呼你为大哥了。”史文龙爽朗一笑,随即皱眉,“听说书的先生讲,结拜本都有东西祭祀,可是我们身无分文,该怎么办?”
居远峰掂了掂那三枚铜钱,道:“有东西吃当然好了,不过美食仅能填饱肚子,你我之。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结识的?”将手伸到史文龙面前,摊开手掌,那三枚铜钱很是显眼。
史文龙眼睛一亮,“对对对,大哥,用这三枚铜钱再好不过啦。”
两人另寻一地,史文龙觉得说书先生一段话很好,商讨了一下结拜陈词一致同意,居远峰郑重其事地将三枚铜钱摆好,各人抓起一撮黄土,洒在铜钱上,恭敬地朝铜钱鞠了一躬,然后一起跪在铜钱面前,神色凝重,齐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居远峰(史文龙)愿结为异姓兄弟。从今而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之情犹如手足。若违誓言,愿遭天谴,人神共弃!”
一阵秋分呼啸刮过,刮得两人的破烂衣衫扑扑作响。风刮走铜钱上的黄土,露出黝黑的正面格外的耀眼。史文龙看着三枚铜钱,问道:“大哥,三枚铜钱该怎么处理?”居远峰略一沉吟道:“就埋在这里作为结义的证物,好兄弟,你觉得呢”史文龙笑道:“好,就依大哥,我们一起来。”说着两人一起将铜钱埋好。
皎洁的月光柔柔的照在两人身上,映衬着两张稚气的脸庞,仿佛要将他们两的融为一体。
久久的,居远峰执手握住史文龙右臂,叹息道:“兄弟,今日一别,不知道怎么时候才能再见?”史文龙见他抬手间,左手一道深褐色的蜈蚣伤疤,悚然惊心,“大哥,你的手怎么啦?”居远峰倏地将左手收回在大腿上来回摩挲,脸色一阵悸动,旋即放松,“没事,已经好了。”
“大哥,”史文龙不免为之揪心,黯然道:“大哥有何急事?前路凶险未卜,而你的手······小弟我愿与大哥同行,或许能否帮的上忙?不知道行不行?”
居远峰惨然笑道:“我之所以沦落为乞丐,都是因为那件事。我爹临终再三嘱咐要我亲自一人去办,所以我不停赶路。唉,谢谢兄弟好意。”
“大哥,真的不行吗?”史文龙望见居远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颇感失望,旋即释然道:“既然如此小弟不再强求,大哥,小弟在此祝大哥你一路顺风,事情早日达成。”
“谢谢你,兄弟。也不必难过,老天既然让我们相识结义,以后会再见面的。”
史文龙点点头道:“说的是,小弟太过难过了,只是我不想离开你这样的好大哥呀!虽然我有另一位大哥,可他远远比不上你。”
居远峰闻言皱起眉头,“你不提起,我差点忘了。兄弟,我看那位大哥较早蛮横,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否则,很容易误入歧途。兄弟为人不坏可日子久了,难免沾染恶习的。”
史文龙轻叹一声,“他那些作为我也看不惯,早些时候我曾劝过他,可他总不听。如今,我也打算离开了。”“那你以后怎么办?”居远峰皱了皱眉头。
史文龙道:“有个亲戚在苏州吴越,很久没有往来又在遥远之地,我不敢前去认亲。现在迫不得已,只有冒险试一试,也不知远方的叔叔肯不肯认我,自我家境落败,一夜之间很多人都变了。”
居远峰不想刚刚结拜的兄弟为前程担忧,可是自己的事情又耽搁不得,见他提及远方亲戚,不管凶吉难料,为他打气:“既然是你父亲的兄弟,那么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深厚情谊,你要相信你爹的眼光也要相信那位素未谋面的亲人。”随即一叹,“如果我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带你一起,不然我也不想你冒险,如今这个方法比较好。”
“伯父命你一人独行自然另有深意,大哥不必为难,”史文龙颔首笑道:“不错,我想也是应该这样的,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深厚的情谊。”
前途未卜,两人幼稚童言不免自欺欺人,然而毕竟是有可能。也正是因为人类拥有包含血缘之外的感情,是一种博爱,一种真正的关怀,尽管有时因为邪恶、贪婪、愤恨在威胁,使它暗淡失色,但它毕竟深藏于善良人们的心中,终有拨云见日、重见天日的时候,那一刻无不温暖抚慰着人间。
居远峰笑道:“兄弟,你把那位亲戚的住址告诉我,或许不久之后等我办完事情可以去找你。”
“嗯,苏州太平镇李府,还是武林世家,你到太平镇附近问一下就知道了。”史文龙深望居远峰,“大哥,办完事情后一定要来找我,小弟那里等着你。”
居远峰用力点头道:“好的,事情办完我一定会去。”看了看天色月上山头,不容许他再耽搁忙拱手道:“好兄弟,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再会。”手一摆转身大步朝外离去。
史文龙默默地注视居远峰远去的身影,合什祈祷:“愿上天保佑大哥顺利完成心想之事,平平安安的。”心中默想,脸上已是泪水泛滥。只待看不见居远峰的身影,方抹掉眼泪,约略辨认方位,苏州吴越在极东之地,当下拔足向东而去。只是每走一步,想到离刚刚结义的大哥就远了一些,心中委实伤感。
顿时,秋风骤起,卷起满地灰尘。居远峰与史文龙这对刚刚结义的生死兄弟,却不得不面对命运的转轮和考验,匆匆分别,消失在夜幕里。自古离别总是伤情,可是,如果没有今日的离别,哪有日后重聚的由衷喜悦?看似淡蓝的夜幕中,出现了第一颗闪闪亮星,那是北极星。随着北极星而后,其它的星星亦不甘示弱地展露他们那点缀夜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