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空旷寂寥,荒野荒芜人际,冷夜孤星寒,秋风劲吹百草折,落叶呼呼卷地旋。
荒郊**一座破庙里,供奉的弥勒佛塑像大腹便便憨态可掬,****慈祥和蔼的面庞上,总是挂着乐呵呵笑脸,永远就这么笑着,看尽人世沧桑。
雕像座前,四人围着火堆,火光照出各人表情不一的神情,一时间静默无声,偶尔传来柴火噼啪声,火星趁势跳荡随即熄灭。
秋远峰不时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跳跃的火苗子和着从门缝处漏进来的秋风不羁舞动,忽明忽暗,一如四人此刻的心情。
许久,赵晚晴紧靠着秋远峰蹭了蹭,问道:“你不是说起咱们今晚不会受到袭击的,怎么会这样呢?”回想当时,忽然听见秋远峰传音入密,着实吓了一跳。
秋远峰无奈苦笑:“我也不想,无奈对方有备而来,不取我们项上人头誓不罢休。你还记得我喝酒之前曾引用古人两句诗拼凑成一首诗歌吗?“
“哦,就是那首奇怪的诗?”赵晚晴颔首面露不解之色,“不过那首怪诗跟我们被袭击有何干系?那两句不是你随口引用的吗?我实在弄不明白其中联系。”
“呵呵,怎么没有关系?诗有两句分别引自两人诗句暗示跟踪我们的人一共有两拨。”秋远峰因为刚刚历经劫杀,这会儿心情颇为复杂,若在平时的话该会小小炫耀一番,此时略显低沉道:“前句有日后句有月,两句话都与酒有关,其意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咱们的性命。我故意暴露出咱们只晓得他们第一拨人,再加上某人荒唐轻狂之举落在暗中监视之人眼里,不难使他们心生轻视。
赵晚晴闻言俏脸绯红,旋即狠狠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连自己也算计在内。
邹善嘘唏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看来我们这些老头子早该退下来,否则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只怕落得个黯然消逝的下场。”
“前辈说的哪里话,没有前辈的提携晚辈们如何能够承前启后?”
“老奴是深有感触,由感而发。”邹善望了望萧小姐及赵晚晴,长叹一声:“今夜所见,萧小姐十招之内就将一个一流杀手击毙剑下,剑法诡异,空灵善变,令人无从揣测;赵姑娘亦是毫不逊色,张弛有度,快慢相宜,攻守兼备;只有老奴几乎不是那个杀手的敌手,若非萧小姐相助方才得以从容将其击毙,唉,老矣。”话语之中颇有日薄西山英雄垂暮之感慨。
见到邹善有些灰心丧气,秋远峰忙道:“前辈功力衰弱可能是因为长期受制于禁制余毒尚未解开,影响到功力的发挥,不必妄自菲薄,否则以前辈几十年的内力造诣怎会不敌区区一个杀手。”
邹善哈哈一笑:“公子不用特意安慰老奴,武林中有你们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老奴高兴得很,毕竟你们才是武林的未来。”
对于邹善与秋远峰的关系,赵晚晴看在眼里心中却有些不解。一个尊称前辈,一个又自谦为老奴,着实令人迷惑,询问道:“远峰,你与邹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
邹善安然无恙,说明那碗血水起了功效,虽未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却也有不俗效果,秋远峰心中颇感欣慰,不过对于赵晚晴的问题却不好回答,倒不是怕她泄露秘密,以她的秉性若是知道秋远峰身上血液是个宝贝的话,少不得被她拿来开刀。
秋远峰含糊道:“十三年前我曾经救过邹前辈的性命,被他认出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执意要报救命之恩,这才如此这般。”
赵晚晴看不出所以然来,便依靠在他身上,眯着眼睛休息神态安详。
破庙里顿时一片静谧。
过了许久,萧小姐突然打破沉静气氛,问道:“秋兄,经过客栈一役,我们的计划依旧不变还是要做调整?”“依计行事,恐怕很难在进行下去。”
秋远峰想及今夜情况若非凭着他过人敏感的察觉力,只怕就要遭遇不测,前路上比之前预想还要凶险许多,萧小姐若是执意要上少林、华山等门派详细说明红衣教遇难经过,必定要历经种种不测变故,能不能到达少林陈述萧府无妄之灾尚在其次,关键是洛阳之行迫在眉睫,危险情势容不得他们分散兵力。
秋远峰沉吟思索过后,徐徐道:“现在我们只能二选一,是去少林寺阐明红衣教遇害经过寻求各派帮助,或者先到洛阳与你师傅汇合?”
“去少林寺救助?哼!”
秋远峰叹了叹,以萧小姐骄傲的自尊断然不会委屈自己向别人乞求帮助,便道:“那我们便向洛阳进发,遇见几位前辈之后,凭着他们在江湖的威望或许能够另有一番局面。”
萧小姐点头同意,望向寂寥旷野,皱眉道:“奇怪,好像没有人跟踪而来?”
凄凉破败的庙宇,冷风钻透刮面生疼,侵人肌肤令人不由生起一股冰冷寒意,秋远峰苦笑道:“看来今夜我们要露宿于此,破庙简陋阴寒,委屈萧小姐了。”
萧小姐强作镇定,淡然一笑:“这点风寒算不了什么。”比之于灭门之灾,母女天人永隔生死诀别的孤苦悲惨,这点风霜苦寒实在算不了什么。
秋远峰的心在下沉,在他心里对于萧家惨案始终背负着一种负罪感,一股深深愧疚之情,每每回想,要是自己提前半个时辰,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只不过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如果可言,有的是悔恨忏悔愧疚。
萧小姐看出秋远峰眼中深深愧疚之色,美丽明亮的水眸似乎变得朦胧忧郁,终于她轻声道:“我出去走走看看。”似有意似无意幽幽双瞳瞟了他一眼,缓缓起身,邹善看在眼里觉得她孤单无助凄迷忧郁。
纤手会短短相处几天下来,赵晚晴大约对她有些了解知她心若坚冰坚韧刚毅,倔强而又孤傲,浑身散发冰冷寒意,此时骤见她无意间流露凄苦悲凉气质,心中一酸忙道:“萧小姐,万一那些杀手潜伏在附近的话,那就不妙了。”
萧小姐强颜欢笑:“谢谢赵姑娘好意,我只是觉得里面有些闷,出去透透气而已,不会有事的。我的名字叫依雪,以后你们就叫我的名字,请不要称呼我为小姐了。”无论谁都看出来她笑得很勉强,甚是带着苦涩的哭腔,“小姐”两个字似乎在时刻提醒她将她拉回过去曾经的梦魇噩梦。
“萧依雪,好秀气好美的名字,人如其名欺霜赛雪。”赵晚晴不由赞叹。“赵姑娘说笑了,我先出去透透气。”萧依雪一望三人略略一笑,举步推开沉重木板,消失在门口。
待萧依雪走后,邹善叹息一声:“小姐如今的境遇够凄凉悲惨的,半个月前还是煊赫一时堂堂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岂料在一夜之间家毁人亡,从此一无所有,天涯独自飘零,江湖孤身流浪,唉。”
呆望着门口那个已经消失了的优雅凄凉倩影,赵晚晴若有所思,秋水双瞳飞快闪动,双眸眨巴眨巴,忽地沉沉叹了口气,肩头一碰秋远峰道:“你是木头人吗?难道你看不出来她现在很需要别人的安慰?”
望着娇媚可人清丽脱俗的赵晚晴,秋远峰轻叹一声,却不答话,去了又如何?
赵晚晴眼波轻柔宛如一池春水,轻声道:“远峰,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她对你的感觉非常复杂,欲恨又喜欢,恨不忍,喜欢又不得。恨的是你偏偏她的杀父仇人之子,彼此之间那道鸿沟是决计无法跨越;喜欢的是远峰一身独特过人的气质,谜一样的存在,永远新鲜却又安心的感觉,连我也是至今无法明白弄懂你。有恨有喜欢,独独两不相欢。”
朱唇乍破一股幽兰馨香馥郁之气迎面吹至,秋远峰心神为之**,幽兰馥郁的味道比之血腥犹盛千万倍,在平时卿卿我我之时闻之或许为之舒心着迷,此刻却是格外深刻甚至刻骨铭心。
在血腥杀戮面前,或许唯有温柔最能抚慰伤痕累累的心灵。
邹善亦道:“老奴也看得出来,萧小姐此时此刻的矛盾心理,她一直在为误伤公子一事深深自责,客栈内杀了一个魔教杀手,当时她出手极为惨烈像是要为报仇,老奴却隐隐感觉到她有一丝寻死的意思,也许她想来一个痛快的解脱吧。依老奴看公子还是出去看看,趁机开导开导。”
秋远峰似笑非笑伸手摸了摸腰间软肉,赵晚晴见状“噗嗤”一笑,**道:“你放心吧,这次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真的不在意?那好,我出去看看。”秋远峰说罢一跃而起,人已经到了门口,瞬间融入漆黑夜色。
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赵晚晴愣了愣,秋水横波似在思虑着。邹善看在眼里,缓声道:“赵姑娘,你放心,公子不会感情用事。”
“若是真的又何妨?”赵晚晴轻声低语,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邹善瞪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