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鬼节这天,一大早,赵枫迷迷糊糊的就被老头子一巴掌给拍了个激灵。
“老头子,这天还没亮呢,你这是要干吗呢,再让我眯会。”赵枫昨儿个被老头子逼着又是剪纸又是扎花的,累了个半死,这会还没歇过来呢。
“你这是要死啊!鬼节哪有直呼名号叫人的,以前跟你说的规矩都记狗肚子里了?没听过鬼节睡觉……”
“鬼节睡觉莫开窗,鬼不走门惯吓人。夜黑行路不回头,鬼走无声楞惊心。鬼日人叫不应声,应声就有鬼掏心。我这就起床行了吧!”赵枫一听老头子又要絮絮叨叨,无可奈何的学着老头子的样子说道。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老头子了,有事没事就要在他耳边说半天老规矩,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磨的他脑壳子都快爆炸了。
大夏天的衣服很是好穿,随手把衣服披在身上,再把鞋子提拉上,这就算是起床了。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赵枫问道:“老头子,这下合你的意了吧,你说这个点起来能干点什么吧!”
“刚说了你,别直呼人名号,你还是不长记性,你真以为‘鬼日人叫不应声,应声就有鬼掏心’这话是我随便给你说的,这是我们黄门从魏晋南北朝那会就传下来得话……”老头子又被赵枫的直呼名号给气够呛。
赵枫一听老头子又开始絮叨,直接打断道:“得得,您快别着急说那规矩了,先看看心被鬼掏了没有,还在不在。”
“我这不一直没应声么!”老头子也不知道是真较真还是假较真。
“得,那这样吧,要了你叫我一声,我应一声看看有没有鬼来掏我……”
赵枫的话还没说完,老头子一巴掌照着他头上就过来了,这巴掌比先前那巴掌力道大多了,一下子把赵枫给彻底给打清醒了。
“十七岁的人了,还胡说八道,你把我气死得了。”老头子胸膛一起一伏的,看来是真生气了。
赵枫一见老头子这样,吓了一跳,忙说到:“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么,你要是叫了我的名,我又不傻,指定也不应你的话。不过话说这么早,你把我叫起来这是要干吗?”
老头子一听赵枫服软,气就消了大半,不过还是没好气的说道:“还早?鬼门关都大开了两个时辰了,招魂铃什么的都没挂呢,哪还有半点黄门的做派,赶紧起来挂铃铛去。”
老头子说着给赵枫递过来一个油布包,里面传出几声沉闷的响声,一看就是多年日没用过的玩意了。随手翻开一看,里面除了那些铜铃,还有几根红布条,一打的小白旗。
“这是准备招魂还是引路啊?”赵枫看到老头子准备了这么些,有点拿捏不准老头子到底要干什么。
“算是引路吧,记得引到庙前就成,我等会放点吃食过去,咱这庙的门梁挂着的八卦镜是桃木做的,他们进不来。”老头子说着指了指庙前,定了一个地方。
一看老头子已经定好剩下的事,赵枫便也不再墨迹,直接挎着油布包出了庙门。
在赵枫的记忆里,他有几年没干这种招魂引路的活计了,他只记得前几年有人到后山出殡,遇到本家不愿意沾这些晦气的事的时候,就会托他和老头子干这个,完事了给他们点吃喝酒食。
可自从县里推广火葬那年开始,招魂引路的这些习俗就慢慢的消失了,结果就是主家的事务越来越多,而赵枫他们这些闲人也越来越清闲。
“往哪挂呢?”赵枫心里度量着,现在很多人都不懂这些习俗,挂在人多的地方,保不齐被不懂事的小屁孩捡回家里去。但是都挂庙门口又不像那么一回事。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的赵枫就想到了前两年从这后山跳下去的那个女人来,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后山那片铁丝网那块。
世间的事情很是其妙,按理说赵枫与当初从这块跳下去的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然而此时此刻赵枫来到这里,面对的却仿佛一个挚友一般。
“老头子当初和我说,你是不认命才从这里跳下去的。这都两年了,我还是不懂命经意不经意一说,看你也比我现在大不了几岁,或许等我到了你那个年龄就懂这些了吧!”赵枫说着从油布包里取出一把招魂旗插在了自己脚下。
一般说来,晋北地区的招魂旗要比别处的简单的多,只需要把粗细均一的高粱杆裁成相同长短,然后在每一根的顶端黏上一面白宣纸做的三角旗,这招魂旗便算做成了。
虽说做法简单,但是使用起来规矩却很多。所谓招魂其实更偏重于引路,所以只要是招魂的媒介,无论是旗子还是红绳,亦或是铃铛,纸帆,其尾尖的朝向势必是与行进的方向一致的。
而后就说这插,也不是随意一插,身长一尺,下留一寸,九寸敬天,一寸敬地。
“听老头子说,人的三魂七魄,遗腹子只有二魂五魄,死后是过不了鬼门关的,也真不知道那孩子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今儿个是鬼节,老头子在庙前摆了吃食,愿意去呢就顺着这引路的方向去,不愿意去呢我等会就在这里挂个铃铛,好歹有个静养的地方。”
赵枫说着,又从油布包里拿出一只铃铛,擦拭了一番便挂在了身旁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末了又取出一条红绳,在树枝上面扎了个结,这才算完事。
做完这些,赵枫心里像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来由的沮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想从兜里翻根烟出来,可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他试着蹲下来在地上找一圈,可结果依然让他大失所望。于是赵枫便索性坐到了地上边。
“怎么还在这里坐起来了。”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赵枫情绪不对,便不再说话,只是走到赵枫跟前,把油布包提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插起招魂旗来。
“老头子,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想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赵枫真的很是低落,都忘了鬼节不能直呼称呼这个老头子耿耿于怀的规矩了。
好在老头子也没再抓着这个规矩不放,只是缓缓的走到赵枫跟前蹲了下来,从怀里掏了半天,然后伸手到赵枫跟前。
“喏,尝尝这个。”原来老头子掏出来的是一盒烟,这盒烟的烟盒很是奇怪,通身上下没有一点标识,只是在烟盒正中央画着一棵红色的五角星。
“老头子,这是什么烟啊,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啊?”赵枫看了烟盒一眼,虽心情低落的不想理会,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这盒是***四十四,是一位旧相识给我的,当初给了我两盒,一盒在得知他死的那天我抽光了,另一盒就是现在给你的这一盒。”老头子长叹一声,靠着赵枫坐了下来。
“老头子,原来你还有难过的一抽就抽一盒烟的时候啊,这倒是少见,那位旧相识和你是什么关系啊,能让你这样。”赵枫说着撕开了烟的包装,从里面排出来两根烟,一根点上递给老头子,自己叼起了另一根。
“生老病死都是命,单单一个人不论是夭折还是早衰都不会让我难过,我与其说是为他难过倒不如说是兔死狐悲。”老头子接过烟来抽了一口,笑着说道。
“兔死狐悲?”赵枫有点不解。
“算了,不说这个了,怪没意思的。”老头子有些东西不想让赵枫知道,毕竟有些事知道了只能带来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老头子,你这可就讨厌了啊,我这都没什么心思,你还带吊我胃口的。”赵枫深深的吸了口烟,结果用力太猛,呛的咳嗽了起来。
“好吧,你要真想听,我就讲给你听,不过咱先把手里的事办完,不然等太阳升起来可就不吉利了。”老头子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油布包。
“成!”赵枫此刻的心情也是好了些许,用力把最后一口烟屁吸完,把烟头一扔便起了身。
天刚刚透出点亮光,一老一少就在这亮光中不停的插着招魂旗,系着红结绳,用手中仅剩的油布包来守护着黄门最后的尊严。
虽是夏日,但晨风却是凛冽。
庙门周围的树上面虽挂满了红结绳,却显得更加凄凉。
铃声阵阵,有的清脆,有的沉闷,似乎在诉说着旧日的衷肠。
赵枫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看到他和老头子两人忙活了一上午的景象,也不知道老头子准备的酒食到底会不会有魂灵前去尚享,直到今天他满打满算才活了十六年,他所经历的年月还不足以让他对每件事都能有所答案。
“过了今天,你可就算真正的成人了,要不咱爷孙俩喝两杯?”
老头子在看到鬼节的事情整的差不多利索之后,这才记起今儿个也是赵枫的生日,还正好是十六周岁这个相对来说有点纪念意义的年龄,当下便寻思着和赵枫喝两杯。
“成,正好你给我讲讲先前要说的那事,你先去取酒,我去找两个酒盅,咱边喝边唠。”
赵枫说着,便回后屋去寻时常不用的那两平日祭天的酒盅,至于去前屋取酒之类的事,他就完全一股脑的推给了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