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都是大雨,灰蒙蒙的天让人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毕业论文已经搞得差不多了,学校下来了通知说六月六号之前所有的毕业生要离校,那天已经是五月三十一号。
生南国和李奕从食堂出来,李奕笑着说:“哎呀,还有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就要走了,南国,我们来日再见,后会有期。”他说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声音里却带着一种怅惘。
生南国停住了脚步,笑着说:“搞得跟真的似的,别整的那么煽情好吧,又不是生离死别。”可是笑着笑着声音里就有了些哭腔,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
生南国深吸了一口气,他想把那些眼泪压回去,可是没有成功,所以就把头转到了一边,他觉得这泪流得有些矫情。李奕好像也受到了感染,眼睛通红,他拍了拍生南国的肩膀,却也没有出言安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别,估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李奕要去无锡,而生南国也许会去徐州,他的老家在徐州,所谓的来日再见也许就是来世再见了。他们都知道,却都没点破,所以一路上两人都始终保持着沉默。
六月一日,儿童节,宿舍几个都在收拾东西,楼下有收废品的,那些没用的书都被翻了出来堆在宿舍里,李奕翻出来了一沓纸说:这是四年来我们的课表,竟然一张都没有丢。
几个人累得哼哧哼哧的把攒了四年的书一路抱下去,收废品的人淡淡地瞥了一眼连称都懒得称,“你抱的这一箱五块钱吧,你这一撂三块,你这……”
“老板你也不称就这么给?而且还给的这么少,还不如扔到垃圾桶里呢。”几个人很是不满。
老板伸了个懒腰,淡淡地看着这几个人,“那你们扔吧。”
就这样,几个人立马怂了,好说歹说用那些书换了二十五块钱。
“生活不容易啊……”
“称都不给称啊……”
“奸商啊……”
“大奸商……”
几个人拿着钱就在一旁骂骂咧咧了起来,直到那个老板站起来想要打人,几个人才急匆匆地跑了。
生南国拿着四个人四年的书卖得的二十五块钱又添了八块五毛钱买了一个西瓜,本以为四年大学积攒下来的书应该很多,可是卖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的大学四年是有多廉价,以至于他们在回忆的时候连自己学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很多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够去做些什么。也许中国的大学教育就是这样,又或者是现在的学生本身大都是这样,迷茫无知,没有远瞻性,往往是即将失去或者已经失去后才会醒悟。
可是,代价是回不去了。
两个宿舍七个人分着吃完以后又开始了牌局,一直到十二点半还没有丝毫睡意,可是考虑到有人明天要走,便散了牌局,各自收拾起东西。
收拾东西的时候宿舍几乎没有人说话,而且越收拾越安静,最后整个宿舍安静得都有些压抑了,生南国翻出了一张勤工助学的签到表,那是大一大二时候的,这让他想起了那段时间,有学长学姐,有学弟学妹,而现在他们成了这所学校级别最高的学生,成了别人口中的学长,而他们的学长学姐都在一年前毕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向来最乐观的施洋消失在宿舍,生南国推开厕所的门才发现他躲在里面哭,他哭的声音很小,因为一直在压制声音所以脸涨得通红,这一次没人笑话他,生南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施洋笑骂一声:“滚!”
生南国滚了出来,心情却愈发沉重,他知道离别的时候已经快要来了。
那天晚上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宿舍很安静,一向睡觉打呼的李天没有鸣奏起那跌宕起伏的睡觉进行曲,窗外下着雨,淅淅沥沥得听不真切这雨说了些什么。
突然施洋轻轻唤了一声“李奕,李奕,睡了没有?”
李奕翻了个身,说:“没有。”
施洋问:“你咋不睡?”
李奕说:“睡不着。”
这时一声叹息从李天那边传来,“原来你们都没睡啊。”
于是大家就把目光投向了生南国的床铺,“嗯,我也没睡。”生南国终于出声。
“明天谁走?”生南国问。
“我。”施洋回答道,“明天就要到公司报道了。”
“哦,记得常联系。”
然后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生南国特别害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他把头蒙在被子里开始数绵羊,却越数越清醒,他开始想自己的未来,突然觉得很害怕,因为他发现几天过后自己就将无处可去,学校开始把学生往外赶,而他还没有找到工作。至于别人他们不怕,因为他们各有各的去处,生南国不同,他不敢回家,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发现这个上了四年大学的本科毕业生没有能力在外面找一个体面的工作,只能像个狗一样,在外越久生南国就越觉得自己像一只狗,一只不能回家的流浪狗。毕业的时候,生南国没有找到工作,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当送走宿舍的最后一个人,他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把门关好以后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可是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哭着哭着他竟然就在地上睡着了,第二天整个宿舍楼已经空了。
前几天卖书的时候,生南国看着那些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翻的课本,想到要把它们卖掉心中竟然很是不舍,有些书放在那,即便你不用不去看,可是你知道有那么一本书在那,就会莫名心安,就像是很多人,即便你们以后再也不会见,可是你知道她和你在同一个城市,就会觉得你们还有联系,离得不远,即便你不会去找她,你们不会打电话,可是你知道她还在,就够了。
而现在,他要把他的书卖掉了,也要离开这座有她的城市,心,一下子空了。
那天,又是好大一场雨,风挤过窗户缝隙发出痛苦的哭声,宿管人员发出最后通牒要求生南国明天必须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