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进入二中的第一次期末考试,
天空阴沉着,风雨欲来而未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烦躁的闷热,教室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刚刚考过的数学答案,有人惊呼大喊可惜,有人颓然低头沉默不语,有人一脸的欢喜……。当然,也有人在准备下一场的考试,比如生南国。
生南国从来不和别人对答案,特别是刚刚考过一门后面还有考试的时候,因为那会影响心情,而对答案的时候往往以谁说答案的声音大,表情自信而获胜,很多时候对答案对出来的答案简单题目还无所谓,复杂一些的答案往往千奇百怪,而对答案得胜者往往不对,只是徒增考前焦虑而已。
突然,窗外一阵黑风,卷起沙尘漫天,紧接着一声炸雷,吓得胆小的女生一阵惊呼,可是,雨却似娇羞的小姑娘,仍是不肯走下那座阁楼。
低声骂了几句脏话,生南国积蓄已久的烦躁终于爆发出来,把书本一合,丢在一旁,对王宇说了句:“班主任来了叫我一声。”便趴在书桌上睡了起来。
可是刚趴下没几分钟,同桌便开始示警,而生南国也极为老练地装作捡东西,从下面果然看到缓缓走来的略显臃肿的老班,于是,迅速地作学习状。
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想象般顺利。
那肥硕得像一个大浣熊的班主任径直来到生南国桌前丢了句:“生南国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挫败的生南国低垂着头一脸的不情愿跟在班主任后面来到办公室。
可是来到办公室之后生南国着实吓了一大跳,班主任,隔壁班班主任,教务主任,还有三个学生,三个生南国不认识的学生。
“生南国,你认识他们吧?”班主任阴沉着的脸就像那天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认识。”生南国摇头。
教导主任在一旁用一种审查犯人的目光看着生南国。
“别装了,装什么啊装!他们都承认了。”
班主任好像很激动,脸涨得通红,他试图做出一种恐吓出来,可是配上那一张臃肿滑稽的脸却显得有些扭曲狰狞和好笑。
然后生南国在笑,可是那笑容很苦,苦得让这原本就压抑的办公室多了几分涩意。
“说!是不是他帮你们作弊?”教导主任似乎很不满意生南国的态度,便去问那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三名学生。
有那么一瞬间,生南国感觉自己像是进了警察局,这让他感觉有点冷。
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却不敢去看生南国一眼。
“看,他们都承认了!”教导主任嘴角噙着笑,可虽然是在笑却没有半点暖意,甚至于这原本的燥热都在他的笑容中粉碎到半点不剩。
与此同时生南国也在笑,一直在笑,是那种平静的笑,可摇摇欲坠的泪被他硬生生地堵在眼眶。
“翻他身上看有没有手机!”教导主任一声令下,魁梧的隔壁班班主任一把将生南国按在桌子上,肥硕的班主任开始搜生南国的身。
生南国心里极为的憋屈,可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为什么要按着我?我又不会反抗的啊,为什么要按着我?难道我会反抗吗?为什么?我是罪犯而你们又是警察吗?凭什么!”
隔壁班班主任的手掌像钢铁一般紧锢着生南国让他无法反抗,而班主任则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守财奴,一丝不苟地仔仔细细的把生南国的口袋和身上翻了个遍。
不知何时办公室的外面已经聚了好大一批人,带着好奇,带着嘲讽,一个个趴在窗户边看着这一场难得一见的场景,这种事情无疑能为高中枯燥的生活增添几分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有。”终于,肥硕的浣熊颓然地说道,生南国看着他好像竟然有些失望。
“一定在他桌子里面!”浣熊双眼发亮,显得格外激动。
生南国从未见过甚至想都没有想过那么肥硕的身子竟能跑出那么快的速度。
许久之后,浣熊垂头丧气的回到办公室。
教导主任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摇了摇头。
到此时生南国才被那如钢铁铸就的手臂放开,那稚气未褪的脸上仍是挂着笑容,只是这笑容多了几分刀剑肃杀气。
“手机藏哪了?”浣熊寒声问。
生南国摇头,因为怕一出声就会露出哭腔,所以他只是在摇头,一直在摇头。
终于,教导主任好像发现了什么,转身问那蹲在地上的三人:“到底是谁帮你们作弊的?是不是他?”教导主任指着生南国。
教导主任平日便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此刻虎目一瞪顿时吓得三人像是见到狼的小绵羊一样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浣熊和隔壁班班主任都随着教导主任的目光看向那三人,还有生南国。
生南国脸上带着笑,眼里闪着泪的光,那泪已经涌满了眼眶以至于他都不敢动,他怕一动那眼里的泪便会滴下来,所以生南国的表情很僵硬很诡异,可是他的目光却很冷,冷得就像那寒冬深夜的月光,透彻心扉的冷。
办公室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一种诡异的沉默,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这分浓重到极致的沉默以及生南国那诡异的目光,“不是,不是他!”
再后来,三人说了什么生南国没有听清,他的脑子很乱,嗡嗡的好像有千万只苍蝇在吵。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是浣熊在和教导主任说话:“我们生南国是个老实的学生,干不出来这事儿。”说着好像感觉氛围有些尴尬,便努力的做出一种爽朗的笑声,生南国看着他,教导主任也看着他。
“南国啊,我也是怕你走弯路,老师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要理解老师啊。”浣熊拍了拍生南国的肩膀然后示意他可以离开。
“为了我好啊……”生南国低声说道。
为了你好这句话说的多么的大义凛然啊,为了你好所以打你,为了你好所以怀疑你……
生南国的脑海中不知怎么的浮现出那么一个场景:“一只浣熊在后面追着一个人,追上那人剥皮拆骨吃完之后,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教室,
一片混乱,书籍满地都是,
一群小女生叽叽喳喳着带着兴奋与满足的笑容,一群男生张牙舞爪模仿着浣熊的语气神态。
“吱呀……”当生南国推门而入之后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生南国说当他推门而入看到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他最讨厌与最害怕的东西——怜悯和冷漠。
本来如果一个人如果真的冷漠的话是不应该看出怜悯来的,可是生南国说他看得分明。
满地的书籍像他被践踏的尊严零零散散地丢弃在肮脏的地面,他嘴角噙着微微的弧度,眼里却没有半分光亮和神采,躲下身去,一本一本去捡,全班的同学都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帮他。
生南国说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觉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可靠岸的湖泊,他说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一艘破旧的航船在遇到狂风巨浪终于逃离大海看到港湾之后却发现港湾之上的人们筑起壁垒架起大炮冲着他所在的航船喊话:“再靠近我就开炮击沉你了!”
于是,流浪,漂泊,无休止。
那时候生南国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所有人看着你,脸上的表情各式各样,整个教室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事后王宇对生南国说:“你知道那天你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吗?铁青的脸像是与这个世界有仇,吓得我都不敢去看你的眼。”那时候生南国才明白有时候你以为是世界抛弃了你其实是你先抛弃了这个世界。
那次考试过后又根据成绩重新分了班级,二中的残酷也从分班开始展露。可以说二中是分班分得最多的一个学校,它完全是根据成绩来的,成绩排名靠前的就会得到学校最好的师资配备,于是原本平等的人就被划分了三六九等。给人划分等级好像是我们最擅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