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爬上没有护栏的龙门吊时,生南国几乎全程是跪着的,他不敢站起来,也不敢往下看,空旷场地高空里的风时而狂暴时而柔和,而就是这种时而大时而小的风让人害怕,生南国跪在上面接线布线,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
生与死,是那时候生南国考虑最多的一件事,有时候他也会往下看,每次往下看的时候就感觉地面有一股强大到诡异的吸力,让生南国不由自主的想要往下坠。
生南国趴在横梁上,抱着一根铁柱子,像是缺氧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远处老关拉着线缆从梯子往上爬,线缆穿过铁管,生南国从老关手里接过那几根合起来比手腕还粗的线缆,拉着往上提。
沉,真沉。
铜质电缆真的是分量很足,生南国两只脚分别踩在两根铁梁上,脚稍一动便是踩空,顺着手中线缆往下看,下面是一片苍白的水泥地,来来往往的工人扛着工具各自忙碌着。
线缆就那么悬着,一直垂到地上,旁边老关把生南国拉上来的部分盘在一边,当时还不觉得,后来再回想时竟吓得他后背发凉,如果那些线缆从铁架间的空隙滑下去,那巨大的动能会直接把生南国给拉下去。
设备运行调试完成之后的那一天生南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说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
生南国逃了,虽然公司那段时间特别忙,人手不够,听到生南国要辞职老板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对工资不满意,生南国说不是,老板又说你现在刚刚参加工作工资确实是不高,但是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工资待遇是可以谈的嘛。
可是生南国知道这不是工资待遇的问题,他想活着,就是想活着,不想冒险,不想每天爬上爬下。
生南国笑了笑说:“对不起老板,我要辞职。”
终于在生南国几经坚持之后老板放他离开。那一天生南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晚上,他去菜市场买了好多菜,,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等到天色渐暗,生南国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却是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反正也没人看见,反正也没人知道,反正也不会被人嘲笑。
可是他还是躲在了墙角里,对着墙壁蹲在地上,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很久之后,生南国起身,擦掉眼泪,洗了洗脸,“吃饭!”他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生南国把手机里的闹铃全部关了,他要睡到自然醒,可是第二天一早,五点十分他还是醒了,那是在工地上他设置的闹铃时间,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生南国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告诉自己滚去睡觉,可是翻来覆去竟然睡不着。
拉开窗帘,楼下三三俩俩有晨练的老人走过,一家卖猪肉的正在进货,引来不远处的几只狗发出吠声。
窗外的寒气扑面而来,生南国不禁打了个哆嗦,钻进了被窝,双眼渐渐模糊,刚要睡着却是被楼下路过的一辆载货汽车的轰鸣声震醒,翻了个身蒙上头,想着继续睡,却又是一连串的噩梦。
梦里机器又出现故障了,工头来催:“快修啊,这还有好多东西没运呢,吊车不能用这误了工期谁来赔?”
生南国跟他解释,“这是你们的电机坏了,你让人来修,我们只是负责电气控制,电机故障不是我们的错。”
可是他们不懂,“你别跟我说这个,我们的工程是包给你们的,你们就得给我弄好,我不管电机坏没坏,你给我弄好它,让它给我动起来。”
生南国说,“我可以让它动起来,只要把烧的那个电机拆下来,两边各用一个电机也能动,只是会很慢,而且那样两个电机带本应该四个电机驱动的设备很容易出现故障。”
拆下电机,终于设备又动了起来,生南国准备歇一歇的时候,设备又停了,就在这时,像是索命一样的手机铃声响了……
生南国睁开眼才知道是做梦,电话是舍友老李打的,生南国告诉他自己就要回学校了,今天就回。
挂了电话之后生南国再也睡不着了,爬了起来,靠在椅子上看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人,看着东方渐渐亮起来的天空,脑子里不知道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