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南国有了点上一支烟的习惯,也不抽,就把它放在手里拿着,大多数时候它会自己熄灭。
“也许就是最近半个月。”他看着手上快要灭掉的烟,拿起来抽了一口,心里这么想着。
烟丝一点一点燃烧,烟头化成灰烬,风一吹就散掉,落到了地上融进了土里,也许它还会再飞起来,混着泥土混着沙,可那时候烟灰终究不再是烟灰了。
生南国觉得人生真的就像是这烟一般短暂,我们燃烧着一切燃烧自己,到头来也不过是一缕灰烬。有时候你越是想努力活着生命就越是用力地燃烧着,而这一辈子过得也就越快。
生南国害怕某一天那燃烧着的生命就熄灭了,所以他活得小心翼翼,斤斤计较。
那半个月漫长得好像过去了半年,每天生南国最害怕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因为当手机一响就代表设备出现了故障,需要去处理,有时候半夜生南国做梦一听到这铃声就会吓得立即惊醒,所以那段时间他经常换铃声,那样他就可以骗自己说不是自己的手机响,不用去爬上爬下。
那两个星期里虽然还是冬天可是生南国的皮肤已经晒得和这工地上飞扬的尘土一般颜色,人也憔悴了很多。
傍晚,夕阳。
生南国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路边,老坟野草枯黄,寒风独唱,唱一曲彷徨。
他开始怀念那曾经视之为敌的学校了,从学校出来以前生南国自以为准备了足够强大的心脏,他以为自己足以应对所有的孤独所有的压力,可现实告诉他当你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敬畏的时候不是因为你真的足够强大而是你对现实的残酷一无所知。
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还是不同,高中毕业之后就是大学,只是从在家附近变成了另一个城市,或许有些东西变了可上学还是上学。可是大学毕业之后就是工作,你需要面对的是真实的社会,冰冷而陌生,一个讲究利益至上的原始森林,遵循最简单最残忍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里没有老师肯耐心的教你,没有同学陪伴,远离了学校之后才真切地明白我们一直视之为敌的竟然如此美好。
最起码,学校不会吃人,而这里,吃人不吐骨头,如果你不够强大它会把你碾碎,蘸着你的眼泪把你一口一口嚼碎,吃掉。
也许所谓的梦想与现实之间其实只隔了一座学校。生南国开始明白花莫离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话题会变得那么少,“她应该吃了很多苦。”生南国的嗓子有些痒,他咳了一声竟然发现嘴里都是沙子。
“莫离,你还好吗?”他说。
我们总是会把未来想象的美好,真正到了现实后就会发现我们还是把未来想象的过于简单。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简单的事,就算是一笔就能写成的“一”字,当初我们学会写的时候还是要从读音到字形开始学习,多次练习以后才能写出一个漂亮的一来。
当一个人没有了可以躲避的港湾,独自去面对风的怒吼雨的锤击,便只能去成长,不得不成长。
无数人用一生告诉我们作为一个年轻人,情怀和钱是必须要有一个的,对于大多数刚毕业的学生来说不能算得上有钱,所以他们必须要有情怀,要有梦想,要有目标与未来。
但是当踌躇满志与冰冷现实发生碰撞时,首先粉碎的往往是前者,是我们太过脆弱有或是现实太过强悍,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的情怀早早的死掉了。
有人说如果你的老板只和你谈情怀而不给你涨工资那么你就辞职吧。可是生南国这话是对那些干了两年以上的员工说的,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有情怀可谈那还是要相信情怀的。工资是现实的钱,情怀是未来的钱,这是不矛盾的。
生南国选择这个公司,每天拿着微薄的工资,干着繁杂的工作,那时候他还不曾退却,他觉得自己还有情怀。
可是现在,他的情怀也死了。
师傅说在高空作业的时候有两件事是最危险的,一是发呆,二是两脚之间有绳缆。
发呆走神是最要不得的,在你突然回过神的时候身子会不由自主的一颤,又身在高空很容易下意识就想要抓住些什么,心里一慌就很容易出事。
而当你在上面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两个脚中间不要有线缆,因为你不知道那些是不是有人会在接线的时候因为不够长而拉一下,很容易把人绊倒,而绊倒的下场就是掉下去。
可是那时候生南国还是会经常走神,也许他真的很喜欢发呆,脑子里经常会出现很多画面,在学校的时候,在高中的时候……
这让他感到有些好笑,从小就不喜欢上学并且视之为敌的生南国在离开学校之后竟然会怀念那时候的生活。
摇了摇头,生南国眯着眼睛看着这座重型机械,爬了上去。
工地上认识的那个河南工友说:“你很幸运有个好师傅带你,我当初做学徒的时候,学电焊,问师傅这个怎么焊,你知道师傅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他抬这头模仿当时那个师傅的样子,下巴高昂着:“他眼睛根本不看你,就那么和别人继续聊着天,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所以你要懂得感恩,这些出来带你的师傅你都要记在心里。”他用一口标准的河南普通话对生南国说。
只是生南国没有机会感恩了,他叛逃了。
生南国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他想要的是飞翔,向往的是天空,因为,年少的心总是梦想着自由。
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初听时觉得很励志,可是慢慢的生南国开始想如果选择的路到了需要跪着去走的时候,那么这条路还有没有走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