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生南国骨子里就是一个孤独的人,他不太喜欢热闹,不论在哪不论和谁在一起,每次当氛围达到沸点他就把自己降到冰点,环境越喧嚣他就越沉默。
当所有人都放开了在玩,他就会下意识的把自己收得越紧,他说他其实就是想显得比较与众不同一点,可是那明明是格格不入。
就像是电影里的快慢镜头,所有人都十倍速放映,而他则是那个慢镜头,他说他喜欢那种周围人都快成了一道道光影而镜头里只有他慢慢走时的反差美。
也许他是真的很慢,因为他很懒,懒到可以坐在椅子上看天花板看一天,看到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那一年的班级聚会生南国实在拒绝不了同学们的邀请,雨后初晴,天空里飘荡着的云慵懒地伸着懒腰,他起身学着那云伸着懒腰打了长长的哈欠说:“好吧,那我去吧。”。
全副装备,帽子耳罩围巾口罩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找到约好的地点已经快到了饭点,生南国带着一阵寒风推开了门。
年轻人好像特别喜欢赞叹人世沧桑,他们喜欢用一种浮夸的真情实感流露出对过往的怀念,骗来一阵附和之后便可以心满意足地品谈过往。
生南国只是在笑,他也是同样的年轻人。
班长老吴同志端着酒杯准备发表一段以追忆过去为主题的演讲,甚至还准备好了满满的深情与泪水,可是当他端着酒杯的时候四下便围来了一群人要跟他喝酒。于是,那段话以:“我先讲两句”开始,以被灌三杯酒结束。
有时候生南国觉得自己没变,可是他又敏锐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变了。
他看着以前班里最沉默寡言的李钟变得侃侃而谈,看着原本个子不高的崔凯变得需要他去仰视,看着乐观的王可变得唉声叹气起来时生南国明白最终我们都会被改变。
甚至生南国感觉到了一丝友谊的变质,本该是最纯洁的东西变成了虚伪的客套,以前的勾肩搭背变成了握手礼,没有了以前的火爆脾气有的只是一团和气以及处事圆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生南国特别怀念以前那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然后指着对方鼻子互骂并声称老死不相往来,第二天却是打一场篮球就又重归于好的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生南国不愿意参加班级聚会的原因,可是也许那场聚会是成功的,因为所有人都在笑,而且几乎班级所有人都去了。只是生南国看着眼前欢呼的众人不由想起那一场考试过后,班主任老李说过的话:“这个班,这些人,估计是再也聚不齐了。”
确实,那一场聚会还是没有聚齐所有的人。有些人还没有回来,有些人已经杳无音信。
也是那一年,老李也去世了。
冬天,永远是老人最害怕的东西。
那一年没有下雪,可是却是比以往更冷,干燥的空气在小孩子娇嫩的脸刮下了一层皮,皲裂如干枯的大地。
而老李这个老头早已经病入膏肓了。
接到老李去世的消息的那天,已经快要过去的冬天,下起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
那是一场大雪,雪花飘啊飘啊,把这天这地这山这屋都抹了一层白。
老李喜欢喝酒,酒量也好,一次喝了点酒之后讲一道题,题很难,讲完之后问坐在前面的同学听懂了没有,大家都说有点晕,没听太懂。
这时李钟满脸笑意地对那些人说:“晕?那就少喝点,你喝那么多能不晕吗?”
老李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再讲一遍。
从那以后,老李就再也没喝过酒。
没考上大学之前,老李在课堂上问学生,“大学,你们天天吵着考大学,可是你们知道什么是大学吗?”
这个问题显然比什么波粒二象性计算什么力写什么议论文有趣多了。
“那是一个不用五点起床,不用十一点睡觉的地方。”有同学喊到。
“可以不用天天做试卷的地方。”有人举手。
……
很多人都在说,说了很多东西,但大抵都还是一些可以去玩的言论。
老李只是站在讲台上默默听着孩子们或许不成熟又或者可以说幼稚的话语,脸上挂着的却始终是笑容。
待到所有人都说出了自己对于大学的理解后,老李一边转身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一边用一种道尽沧桑的沙哑说道:“有些事之所以看起来美好,是因为你太过无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绝对的好,你们以为大学美好是因为你们没有上过大学,就像你们想要长大,可是长大之后呢?你们又会开始赞美小时候多么好。”
老李的板书写得很好,干净利索,劲道十足,甚至透露出那么点霸道。老李说话时话语很慢,声音很轻,独有的老年人的沧桑感让他又极富亲和力。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直到现在生南国还记得这段话,那是一个老者对于后生小辈的教诲,“记住,在大学你们会有很多的空闲,可是那空闲也许是你这辈子最后的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不能浪费,不能只知道玩游戏、睡觉、谈恋爱,你们要去读书,去明白一些道理,去多接触一些底层的或高层的人,去经历,去追寻,去努力做一个至善的人。”
大学里生南国没有去沉迷于玩游戏,却也没有能够成为至善的人,只是有些话,有些事,有些人都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
只是你知道吗,人最容易迷失的地方是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