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宣德二十三年春。恭亲王薨,恭亲王妃不知所终。次年,皇上得子,封孟氏长女孟静容为后,其子为念苏太子,盛世起。
没有人知道,流花溪的尽头是涧水谷,中间绕过弯弯的山,无人问津,四季如春。叶端墨在这谷中闲居,眼前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苏清浅的笑脸,明媚如这温和阳光。他每次想到,胸口都隐隐作疼。逝者长已矣。
“有人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摇了摇头,苦笑着,竟然念她都念出病来了。声音却是更加清晰地传来,“有人没人啊!我要一个活人啊啊啊啊——”
他一惊,转去后山坡,上面站着一个人,叼着狗尾巴草,张牙舞爪的像只小兽,他看着她,眼眶一热,“清浅——”
她说,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一竹筏上,也不知道是谁要整她,吃的没有,被子都不给盖,只铺了一堆破花差点没冻死她,然后又说了一大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出了这里一定能发笔横财之类的话。
叶端墨想起师傅说,他的姻缘遇到后也要在冬日开花结果,果然不假。秦言很聪明,他早料到她不会忍心对封邙止下手,无花丧,不过是一颗假死药。
“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苏清浅对这个一直看着自己的这个人表示很奇怪,虽然她身为弯月楼第一美女但你这一直看也还是吃不消的好不好,要不是看你长的还行早给你一顿了←_←。
“娘子~”叶端墨分分钟入戏,“我是你相公啊,你被奸人掳走了那么多天,为夫可担心坏了,我为你终日以泪洗面,你竟然连我都认不得了……为夫好伤心啊,娘子——”
苏清浅一脸懵逼……
本姑娘身为弯月楼二把手啥时候就成你娘子了,苏清浅极快的一个探手把他反手扣住,“你说,是不是就是你这丧心病狂的把我放竹筏子上挨饿受冻的,也不想想本姑娘是谁,信不信我派小楚儿一举灭了你这山沟沟——”
“苏清浅,就算你不认帐,我也还是跟定你了,这山头你要灭便灭了,大不了和你一块儿回你老窝。”
“……”
“苏楼主。”旬嫣点算着屋内的药材,命小童端了碗汤药来,看着座上弹琴之人,无可奈何,“这是最后一剂。再过些时日,那病便该断根了。”
苏钰踏至她跟前,和她站的极近。“我今晚,要出去一趟。”
明明可以令人闻之失色的一个人,旬嫣看他,却像个报告自己要去哪里的小孩。“先把药喝了。”她眼也不抬。
“旬嫣。”
“恩?”她应声,回头看他,目光平静的不起涟漪。
苏钰扣着她的目光,许久才道,“我这趟,要去东篱皇宫。”她捣药的手一顿。
前几日,曾有人来过,称是东篱皇宫的人,来寻东篱十几年前流落到西蜀的六皇子。她想过他这样聪敏的人,总该有些背景。却不曾想,竟尊贵到如此地步。如今东篱皇帝年老,摄政王辞入山谷隐世,他若回去,定当是天下在握。
“恩。”她还是淡淡应着,继续点药,直到他走出庄子,她才回头去看消失在转角的白色袍角。
苏木头走了,未曾留给她什么话。旬嫣不露痕迹的笑了笑,眼泪就猝不及防的落下。
她清楚的记得他对她说喜欢时,她心底紧张如小鹿乱撞。也清楚的记得他发病时,她为他熬夜配齐百种药材,他昏迷不醒,她亦一夜无眠。他最心疼的苏清浅死时,他哭了,她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敢对他透露任何心思,只因怕他离去时她会万分不舍,而这一天,也终于摆在了她面前,成为他和她的形同陌路。
已经不知道是他走了多久。旬嫣每日照常替人看诊、抓药、捣药。平静的仿佛苏钰从来就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过。
“旬嫣!”庄门口突然进来一人,声音清冷如同寒冰,“不许你碰他。”她替人把脉的手指一僵,抬眼。看见他谪仙的容貌,脸上布着细密的汗珠,风尘仆仆。
看诊的人看清了是谁,顿时吓得夺门而逃。
旬嫣只是静静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笑而落泪,“苏木头——”
一转眼,段皇后走了已经十个年头。
前几日处决孟氏一家,容皇后发落到太庙守灵。朝堂上自此清明了大半。
皇上因常年劳累政务,身体越发的差了,近日来都是躺在床榻上看的折子。
“皇上,该用膳了。”鲁公公命人把菜呈到屋内,十来样,尽是素食。“太子殿下已经送去沧澜教了。司姜收了他,说是会尽力教导……”
封邙止缓缓的放下折子,眼前似乎又瞧见了清浅的模样,他徒自念道,“今日是她的生忌……”
自段皇后薨后,宫里无人敢再提及她的任何事,深恐触及皇上的伤痛,鲁公公也只能低声劝道,“那皇上您用了膳,早些歇下吧,您要保重龙体才是。”
“鲁公公,陪朕去朝阳宫看看。”
“是。”
因为皇上常去,所以那条去朝阳宫的路上的石子最为光滑,封邙止积劳成疾已经不便走动,鲁公公扶着他,小心翼翼。
清浅没等到朝阳宫重建竣工,他命人把朝阳宫修的和她初进宫时一模一样,还附带了一片野姜花的小园,她爱的是崖底那个送她野姜花的冯止,他又何尝不想成为冯止,若是他没有这天下,会不会现在还拥有她。
他犹记得崖底下她一身浅色的粗布衣裳,她一张脸儿天真的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伤悲。
“鲁公公,朕。好想她啊……”
当年朝阳宫的火确实是丽妃所为,他不知道她和清浅说了什么,但她自请移居冷宫那日,他答应了,一个人亲自跑到冷宫去布置了一番,他的清浅倔强,他知道他已经不能说什么,却不忍她再受苦。
那天因血络玉对她大发雷霆,只因容妃在,她父孟曹早已经对他独宠清浅不满,人人都以为兰妃的齐远侯一家是他最大的心患,其实孟家才是,他便想,也许他认为的最尊贵的身份却是对清浅最大的威胁,倒不如将计就计,这世上再没有皇后,孟家的眼线遍布牢狱,那****走时没有回头,没人知道,那时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可是清浅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
如今十年了,他布置了十年,终于灭了孟家。
清浅,你不是问过朕,那天同心结上写了什么吗,朕什么都没写,只写了你的名字。我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不过就是一个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