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宫里奇花异草。开不尽的姹紫嫣红。宫妃们争相赏花斗趣。
苏清浅自从秦言走后,便时常去回想儿时的事,想着又伤神,日复一日,身子也跟着虚弱不堪。今日她无意摸了摸袖子,忽然面色苍白,“慕嬷嬷!”
慕嬷嬷正给她泡茶,被她一吓,“娘娘?”
“今早换下的衣服可是送去尚衣局洗了?”
“是。”
糟了。
“你快派人——不,你亲自去尚衣局把里衣拿回来。”
“可是娘娘,尚衣局的规矩不是熨好自会送过来么?”
“来不及了,快去。”
慕嬷嬷取了衣服来,苏清浅见暗袋中的玉还在,不免松一口气。
封邙止细算了秦言当初部署的兵马,发现其中大有纰漏,长明关以外应当还有十万兵马没有解散,但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应当是向北燕借的兵马,而今秦言已死,那兵符——必定是给了她。
“娘娘,皇上来了。”
说着封邙止已经一脚踏进内殿,放下门上帘子,坐到她身侧,“天还冷的紧,你就撤了炉火,若是受了寒,又免不得遭罪。”
遭罪又如何,她已经举目无亲,便是有一日死了——苏清浅收紧披在身上的棉褂,浅笑道,“开春了就想有点春日里的样子,日日窝着暖炉,不是更像个病秧子。”
封邙止闻言将她揽到怀里,“你这身子走几步都累的,可不就是个病秧子。”他伸手用五指去梳她的长发,问的漫不经心,“清浅,若是有事,你会瞒我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自称朕,可是他的帝王身份,让她不得不处处小心。
苏清浅怎么会猜不出他是在怀疑兵马一事,她回答的清楚,“不会。”
她的眼瞳透亮清澈,没有丝毫隐瞒之意。
封邙止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声音低哑而沉重,“清浅,我希望这一生都与你厮守。”这一生都不要成为敌人。
清浅谋略过人,智计无双,论治理天下,他都不敢比肩。这样的人,他爱的深,爱的疯,若有一朝为敌,他不敢想。
“我离开了弯月楼,又无一技傍身。除了呆在这深宫大院,又能去哪。”苏清浅看着他的手指不停的梳理着她的头发,怅然失神,“邙止,替我挽个发好不好?”
夫妻挽发共画眉,怯春娇,不及芙蓉面。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也时常问些不沾边的,苏清浅都否认了,封邙止不由得自嘲她不再信他,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容妃的殿也极挨着蜀平宫,只是自从去年夏天来了段重帘,她也极少见到封邙止,更别提到她这里留宿。
不过她一向不如其他妃嫔好打扮邀宠,也只是在自己宫里头种种花草,绣花看书,倒也自在。
“娘娘,皇后娘娘怎么会有那块玉?”
容妃放下书本,淡淡道,“不该问的事儿就别问罢。”
其实当初她就觉得那段重帘虽有气韵风度,却不像南诏公主,后来派去的人又查到她出入小秦宫,与江湖门派牵扯不清,她时常称病闭养,却又私下出宫频繁,而且那日御花园围捕逆臣永安侯,虽然皇上禁了东西两道不得出入,却有人看到皇后段重帘急着赶过去,她定然是为了救永安侯——永安侯是白宰相遗孤,那她与白宰相又有何联系?她贴身藏着血络玉,又有何目的?
容妃思及此,吩咐道,“绿意,将我书房那幅裕妃的画像取来。”
画中的女子容颜皎皎,艳压三春。
“绿意,派人去请丽妃姐姐来我宫里赏花。”
“娘娘不是爱清静么?”绿意问了一句,又觉多舌,赶紧转身去请丽妃。
丽妃是封邙止的堂妹,亦是左相之女,自小便入宫与封邙止做伴,性子开朗,却也有些心计。
她一进容妃的住处,便摇着小扇笑道,“妹妹今日闲了,竟想起我来。”转而又掩面道,“也是,自从皇后入宫,哪日不得闲的。”
容妃命绿意为她设了座,沏了茶,又摆上一局棋来,“我也只是想着今日天气好,花又开了许多,就请姐姐来解解闷处。”
“妹妹心思更甚比干心窍,还有闷处?”丽妃失笑的放下一子。
容妃重沏一壶茶水,叹道,“皇上专往朝阳宫去,我们玲珑心窍,又有何用。”
“虽说花无百日红,可是皇后娘娘之姿,确实招人。”
“不过论天下之内,她倒不是最盛。”容妃手执白子,稳稳落下,“当年裕妃仴谧艳绝天下,又精通音律,能让君王倾天下,也只有她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红颜薄命,宫里前朝之画尽数销毁,我们又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那倒未必,”容妃命绿意取了画来,“当年仴谧尚未入宫时候,歌舞才名就盛极一时,家父也曾搜罗了她的画像来,我看着美人堪怜,也就偷留下了。”
丽妃将信将疑的打开画,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眸光忽闪,“妹妹可愿将画借我一日?”
扬古亭是封邙止下朝必经之地,封邙止由鲁公公随着,远远便瞧见丽妃跟着她几个宫女在观画,画上一纸美人舞,竟是清浅。
封邙止觉得困惑,便走近了看,丽妃连忙将画卷好,向前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在看画?”
丽妃目光忽有些躲闪,“不过是春景初来,便忍不住赏起画来罢了。”
“画的什么?”
“画的——”丽妃不敢说,封邙止便命鲁公公直接把画呈上。
画轴缓缓展开,长袖善舞的女子跃然眼前,她身穿软烟水纹裙,眉如描摹,唇如点朱,肩若削成,纤腰细柳,轻纱婉转一点风情,一双眼睛似含半壁江山绝色。
说是清浅,但那人眼角一点红痣,眉梢更挑,唇角更弯,更有一份不同的姣媚。
丽妃和着宫女们连忙跪下,“皇上恕罪!臣妾知道私藏前朝皇妃画像有罪,臣妾也只是一时贪玩,望皇上——”
“罢了。”封邙止把画交到鲁公公手上,“烧了它,今日之事,不许再提。”
“是。”丽妃不由得勾唇一笑。
如今反賊已除,战乱已过,但前朝党羽大呼复立前朝公主为正统之论,仍是广为流传,如今皇后与前朝妃子如此之像,皇上又多疑,怕是也有的猜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