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闫，是你同学老方来啦。”门口传来了闫守山的爱人张清芳的声音。
“你先让老方在客厅里等我，我马上就过去。”闫守山在厨房里答道，然后转身对汲泾源说，“哦？这可是个稀客。泾源，你先别动，自己慢慢吃，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一会儿，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闫局，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以免打扰你们谈话。”汲泾源表现出一丝歉意。
“这话说哪去了，你又不是外人，听我的，这是命令，就在这里等我！”闫守山说着，起身用手在汲泾源的肩膀上猛按了一下，然后朝厨房外面的客厅走去。
“哎呀，老同学，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头些日子我还在想，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同学们找到一起聚聚了。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俩就先见面了，真是心有灵犀啊。你说，我们俩这是不是缘分啊？”
人还未走到方宏藻跟前，话先传到了，这一番暖意顿时融化了方宏藻刚进来时所一直暗自保持的戒备心里和那略显拘谨的全身。一时间，多年没有来往的两人之间瞬息拉近了不少距离，仿佛毕业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转化的过程一切只在分分秒秒之中。
“我说守山啊，你这个大局长平时忙的狠呐，没事的话我又怎么敢轻易等你这三宝殿呢。”方宏藻连忙接话道。
“老方，你看你看，你这不是说远了吗？怎么，以为我当局长就不认你这个老同学了吗？你是不是想变相批评我太官僚了呢？坐，来，快坐！你要是再站着，我可就更担待不起了，我的大专家同学！”
说着，一把将方宏藻按在了沙发上，同时自己也挨着他坐了下来。但握着方宏藻的那双手却一直没有松开，仿佛他乡遇故知。
“清芳，快去沏两杯茶。”闫守山对爱人说道。
“老同学，我来的可真不巧，难道你家有客人？”方宏藻一边盯着厨房里发出的灯光，一边用眼睛狐疑地看着闫守山。
“啊？不要紧，我的一个乡下亲属。这不，今晚刚到城里来，想让我帮着找个工作。你想，他们这些人啊，还真的以为我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其实，我还真的什么事也办不了，违反原则的事就更不能办！”闫守山说着，有意望了一眼方宏藻。
方宏藻与闫守山四目相对的时候，仿佛有一道寒光刺透了他的胸膛一样，使他的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他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守山，你这话不是要堵我的嘴吧？其实，我本来就是受人之托，冲这件事来的。”方宏藻眯缝着眼睛，嘴里说着话，眼神却对着厨房的方向，一时间不敢再正视闫守山。
“哦？这么巧。你们不是看着黄历才来的吧。”闫守山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旋即笑脸一收，将爱人端过来的茶杯递到了方宏藻的面前。“老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有话慢慢说。咱俩又不是外人，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那些事都好说。我知道，即便是帮不上老同学你的忙，你也不会挑我理的。你说是不是？”
“守山啊，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这事你还真要帮我尽点心。”
客厅里的人在说话，厨房里的人也没闲着。不是在吃菜，而是在回忆。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在那里听过，一时间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汲泾源在脑子里快速地检索着。
很快，一种侦察员特有的敏感占据了上风。在一时找不到合理答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凳子挪到了厨房门口，轻轻地将门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并顺着缝隙悄悄地向客厅那边望去。
“原来是他！”
当汲泾源终于看清来人的时候，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早上在市场的一幕又在他的眼前回放。他迅速掩好门，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外面二人的讲话，继续盘算着外面这个令他第六感觉出现异常的人。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七五九厂的那个方…对！叫方宏藻的吧。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仅仅是替人找工作这么简单的事吗？他就没有什么其他企图了，比如说，刺探一类的…”
汲泾源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甚至直到闫守山送方宏藻到门口离开，他的思绪始终也没有停留下来，只恍惚记得来客大约停留了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吧。
“泾源，让你久等了，来，咱们俩接着边吃边谈。”闫守山说着，坐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闫局，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汲泾源略微犹豫了一下，轻声地说道。
闫守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不是指刚才来的那个人吧？”
“闫局，还真让您说对了，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您的眼睛啊。我就是想问您对刚才这个人印象怎么样？您不会介意吧？”
“哪里，他是我的老同学，叫方宏藻，国营七五九厂的高级工程师。当初我若不是阴差阳错地进了公安机关的话，现在也许和他一样，一辈子搞科研，摆弄飞机。过去我认为老方这个人的人品还行，自从他老伴徐欣走了以后，现在一直单身，膝下无儿无女，想想也怪可怜的。当初算他老伴徐欣，我们几个都是大学同学，徐欣还是我们学校里出了名的美女、校花呐。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追求过她，可她偏偏就看中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方宏藻，害得很多人一直在暗自饮泣、耿耿于怀呢，甚至到现在也不愿意和方宏藻来往。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到头来现在只留下老方一个人啦。至于现在老方怎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嘛。怎么？你什么时候对方宏藻也开始感兴趣啦？”闫守山说着，不解地看着汲泾源。
“闫局，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和一般人不一样，总是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好像在他身上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方宏藻当然会与众不同啦，否则当年他靠什么魔力才将我们的校花吸引到手的呢。不过，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他的身世似乎一直是个未解之谜。我只是听说他好像是个孤儿，是什么人家把他抚养大的。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孤儿的样子，总是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像个大佛一样，向来没有什么愁事。泾源，我刚才和方宏藻之间的谈话你多少也能听到点儿，不妨说说，你怎么看待方宏藻这个人？”
“闫局，我说不好，只是在看到方这个人的时候，有种和我过去见过的那些对手的感觉是一样的。您说，奇怪不奇怪？是不是最近我的神经有些错乱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泾源，这是你多虑了，侦察员有种职业的敏锐性是对的。我们的对手脸上又没有贴贴，不靠我们的直觉和正确的判断，怎么能从人民的汪洋大海中把这根‘针’捞出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们俩现在是唠家常，又没有外人，说多说少、说深说浅、说好说坏，我都不会介意的。这不，老方还向我推荐一个人，是七五九厂技校的，一直想调入我们单位，说是就想从事国家安全工作。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闫局，本来人事问题我是不应该参与的，但单纯从工作意义上讲，七五九厂是我们工作一直关注的重点，从那里调来个人进来对我们的工作恰恰还是有帮助的，总比我们现用现交一些人，临时‘抱佛脚’的办法要强的多。不过，政治上是否绝对可靠，那就需要干部部门严格把好关口啦，否则就成了养虎为患啦。”
“来，泾源，咱俩再干一杯。”
两人互敬之后，话题又重新回到正题。
“泾源，你说在老方介绍的这个人没有正式调入之前，我们是否可以利用老方为我们做点儿什么事情呢？他可正好是新机项目研发小组的成员之一啊。”
“当然行。如果他本人政治上可靠，并且愿意配合我们开展一些必备的调研工作，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工作触角的延伸。反过来，假想如果他是敌人，我们恰恰也可以利用其实施些谋略，达到‘蒋干盗书’，最终实现有利于我的目的。”
“既然你这么说，下步我就打算把方宏藻引荐给你，由你亲自操作完成我们的计划。”闫守山说着，放心地冲着汲泾源点了点头。
“闫局，那可不行。我看，还是由您亲自领导比较稳妥些。”
“哦？你刚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拉松了呢？你不是怕和我争功之后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吧？”
“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就是近一时期的事情。我想我们彼此之间已经都给对方留下了一个印象，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就是那种需要互相提防的意思吧。”
“这样不是更好嘛，可以时刻提醒对方不能做越格的事情。做了，当事人必然会受到法律的严惩。你说，不是这个道理吗？”
“好吧，既然您这么信任我，找个时间您就帮我搭个线，我也真想面对面地会会这个方宏藻，看看他这个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个什么药丸子。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我连他一起吞下去。”
“那样做大可不必，只要我们在工作能够准确地把握好原则和大方向就行。”闫守山冲汲泾源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对啦，泾源，我记得在方宏藻来之前，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没来得及跟我说，你现在讲讲看。”
“是这样的…”汲泾源走到闫守山的身边，轻声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闫守山听后，点了点头，嘴上只流露出一句，“我看行，就按你的意见办吧。”说着说着，闫守山的声音突然有些提高，“泾源，我发现你的脑子不是一直处在清醒的状态嘛，而且很有前瞻性！”
“多谢闫局夸奖！我的想法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还没有得到实践的检验。如果不成功的话，到头来也只是一句空话。”
“泾源，你总是这么谦虚。如果我们在做什么事情之前总是瞻前顾后的话，你想想看，那肯定什么事儿也做不成！有想法、有魄力，大胆地去执行，遇到困难不退缩，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至少还有我在一直支持你！”闫守山说着，满怀期望地望着汲泾源，而后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继续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这里就不留你了。要记住，局里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外面的事就由你就全权负责，放心大胆地去干吧，出了事我给你扛着。”
说完，闫守山向门口使了个眼色，示意汲泾源不用再和自己的老伴打招呼了，只需悄悄地离开。
汲泾源下楼之后，并不急于走出楼门，而是在二楼缓步台的窗户处向楼外望了一会，直到自己感觉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才迅速地离开。
其实，方宏藻和汲泾源的想法是一致的。原来，在方宏藻从闫守山家下楼离开的时候，也没有马上走开，而是躲在楼口外不远处的一个阴影里向楼口处观察了许久，直到确认自己将一无所获之后才悻悻地离开。也许是出于好奇，更可能是出于敏感，总之，方宏藻就是想知道躲在闫守山家厨房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而闫守山感兴趣的那个人，一定是对自己这样类型的人威胁最大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