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可靠吗?”汲泾源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敢担保,的确有这种事情存在。我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对方应答道。
“好吧,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有时间的话,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想起什么可以随时call我。只要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我一般都会马上给你回过去。另外,你还要记住两点,一是千万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与我的联系还是以这种方式进行。如果没有极特殊的情况,今后我们之间的联系最好不要太频繁。这样做,对你的自身安全有好处。我这边有事的话,我会事先通过其他方式暗示你。另外一点就是与你周围的人接触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为了某件事刻意向人家去打探,以免引起对方警觉,造成不必要的怀疑,也会伤及自身。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那好,就这样吧,你的费用还按过去的规矩,到老地方去取。”汲泾源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开了。
汲泾源在中山公园里转悠了一阵,在确信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大踏步地返回工作点。
此时,黑暗中的确曾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汲泾源,但很快又被他甩掉了。那人气氛地在原地跺了下脚,在附近又寻觅了一阵,才悻悻地离开了。
汲泾源走进工作点后,并没有马上上楼,也没有开灯,因为此刻白天被人盯梢的那种感觉一直没有消失。在黑暗之中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他拿起电话,凭着感觉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现在方便吗?…你那边今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汲泾源对着话筒低声说道
“暂时还没有。只不过我记得在上午的时候,好像有个陌生人打电话找过工艺室的高工方宏藻。方在接过电话之后,我感觉他好像在一段时间内有种紧张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我认为这也不算什么吧…”对方回答道。
“别总是主观臆断!对于一个想成为优秀侦察员的人来讲,一定要注重培养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良好的判断力。问题往往总是蕴藏在不经意的细节之中,要不怎么说是蛛丝马迹呢。你还年轻,看问题往往容易只顾及表面,不深究其实质。我们虽然不能怀疑一切,但也不要轻易放过每一个细节,以后多经历一些就好啦。”汲泾源及时打断了对方的谈话。
“那…我下步应该怎么办?”
“你的任务仍然和过去一样,只观察,然后及时向家里汇报。工作中既要发现嫌疑,如实客观地反映情况。同时也要注意千万不要主观臆断,把自己的分析夹杂在里面。另外还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单独采取行动,那样做是很危险的。即便是对手在你的眼皮底下活动,让你看的一清二楚,你也要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听清楚没有?这是斗争艺术,是每一个想成为优秀侦察员所应该必备的潜质!”
“我记住了。”对方答道。
“另外,我再强调一点,一定要注意你的身份掩护,做什么事都要与你现在从事的工作相符合才行,千万不要因小失大暴露了自己。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让人民群众怎么看?敌人会怎么处置你?这些事你想过没有?”汲泾源不时地提醒对方。
“谢谢科长提醒,我会好好把握的。”
“好啦,也别太紧张!要学会放松,不要给自己形成太大的压力,我们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即便是在和平的年代,我们脑袋里这根弦也要始终绷紧。我们是干这行的,和你周围的其他人不一样,责任重于泰山。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叫什么方宏藻的,以后多留心观察一下就是了。如果他真的没有什么嫌疑,也可以及时排除,以免影响我们的精力,放过一个真正的对手。要记住我们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既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就这样吧,谨慎行事。”汲泾源说着,挂断了电话。
他轻轻走上楼梯,迅速来到窗前,用手把窗帘撩开一道小缝,向外面望去。外面的街道上浮现出冬季的冷清,除了偶尔有车辆经过之外,几乎没有驻足等候的人。许久,他再次确信没有“尾巴”之后,才撂下窗帘,静静地回到椅子那里坐下,并点燃了一支香烟,但始终没有打开屋内的电灯。
刚才中山公园里的那段简短的对话一直在汲泾源的耳边回荡。对方告诉汲泾源,他意外地从敌特组织里人员之间的谈话中获悉,现在敌特组织似乎正通过潜特,在宣城搞一个大的“项目”,具体是什么“项目”还不太清楚,目前已经将一部分图纸搞到手,听说其余部分也会很快得手。
“究竟是什么项目呢?这么兴师动众!是否与近一时期的敌特电台的频繁发报有关?难道真是冲着七五九厂新机下线这件事来的?在敌特新的联络点没有启动之前,图纸又是怎么传输出去的呢?”
一连串的疑问使汲泾源的头脑始终处于高度的亢奋状态之中,无形之中又平添了一丝忧虑。他无意中向工作台望去,透过机器显示屏发出的微弱光线,发现那里一切都很平静。他将座椅移向工作台,浏览了一下当天的记录,发现敌特电台好像是已经收到了某种报警指令一样,不再活动了。
其实,这一切都在汲泾源的预料之中,那种打破常规易于暴露的做法不仅敌人会想到,换做是他也绝不会继续这样做下去的。
汲泾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荧光手表,好在时间尚早。突然,一个念头在他的头脑中产生。他再次走向窗前顺着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依旧平静如初,只有干枯的老树在那里静静地守候。
此时,黑暗中,在中山公园附近,汲泾源使用过的那部公用电话机旁,一个略显猥琐的背影正对着话筒低声地叙述着。
“老板,我又没做好,让他把我甩掉了。”
“我已经料到了。汲泾源这个人不简单,过去我对每一批新来的人都会认真观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给我的印象一直都很深。他不是那种易漏马脚的人,更不是可以轻易迷惑的一类人。不过,你还是要切记,你可以盯不住他,但是千万不要让他感觉到他的背后有你的影子存在!再说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更何况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的能力并不比他差!”对方说道。
“是,是的。那…老板,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津生,这还用我来教你吗?关键时刻你平时那些聪明劲儿都哪去了?你好好想想,当初在培训班里,你和汲泾源都是我看好的苗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你还要高于他。怎么?这十几年过去了,他的能力在突飞猛进,而你却变得畏手畏脚了呢?对于我们和汲泾源这类人来说,未来的结果只有一条!一招失误,满盘皆输!下步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核计,不要再让我失望啦!”
对方说完,砰地挂断了电话。
这时守在电话机旁的那个人,像一个行将枯萎的木桩无力地斜靠在电话机旁。许久,他才猛地站直,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那部电话机上,导致话筒瞬间弹离机身,在夜色中来回无助地摆动。
“汲泾源,你就等着瞧吧,我会让你好看的!”那人边走边发狠地说道。
很快,那个身影就在夜色中消失了。
当汲泾源再次来到大街上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外面的气氛比先前出来的那会儿好多了。他脚下的步伐迈的飞快,深夜里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在经过七五九厂家属小区的时候,汲泾源下意识地朝里面望了一眼。在汲泾源的心里,仿佛那个隐藏的幽灵随时有可能在那里冒出来一样。但一切和往常一样,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悬念。
大约向前又走了十几分钟,在确认没有“尾巴”之后,汲泾源快速走入宣城政府公务员小区,并快步消失在一片楼群之中。
几分钟后,在一个较为宽大的客厅里,闫守山一手掐着香烟,目不转睛地望着坐在旁边的汲泾源。短短的几分钟内,客厅里已变得烟幕缭绕。
通常闫家有客人的时候,闫守山的妻子在给客人上茶后,就会躲在卧室里不再出来。闫守山的孩子正在外地上大学,这里不会再有他人打扰。但两个人在谈话期间,声音依然放的很低。
“泾源,你刚才的想法很好,对下步工作比较有利。依我看,可行。”闫守山说道。
“不过,闫局,要想引出这个‘内鬼’,还需要您来配合共同唱好这出戏。”汲泾源紧跟着插了一句。
“那你说我应该怎样配合你?不会搞得局里人人自危吧?”闫守山说完,爽朗地笑了。
“那倒不见得。首先,我建议适当地将简要的案情在班子里传阅一下,看看有什么反映。其次,有模有样地成立一个专案小组,组长是您,副组长嘛,随意,最好是毛遂自荐的那个。当然了,这个小组肯定是虚设的。最好让局里选拔几个‘优秀’的同志参与进来。我想,不怕这里有‘鬼’,就怕‘鬼’不活动,有动静才能露马脚。靠案情的发展适时刺激一下对方,兴许就会有所斩获。再有,大家定期在一起研究一下,让敌人‘很好’地掌握我们的进展和工作想法,幕后做出的一些决定才能朝有利于我方的方向发展。但领导,我可事先讲清楚了,您老就得多费心啦。本人精力有限,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围着他们转。”
“你这个鬼东西,到真格的时候,总是先把自己摘出来,得罪人的事总让我去办。汲泾源,你也给我听清楚了,等事情办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新帐旧账一起算,保准让你消停不了。”闫守山边说边笑眯眯地看着汲泾源。
“可以!能够让老局长亲自收拾,实在是我求之不得的一件事,我愿意随时恭候您的教诲。”汲泾源爽快地答道。
“泾源,光顾着和你谈事了,我想你肯定还没吃饭,我让你大嫂先准备一下,我们俩边吃边谈。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就是些粗茶淡饭,你就将就着吃点儿吧。”闫守山说着,也不等汲泾源回答,起身奔向里屋,和老伴儿耳语了几句。随着闫守山的爱人走进厨房之后,很快那里就传出了煎炒烹炸的声音。
“老闫,饭好啦,赶紧和小汲过来吃吧。”
“泾源,我们一起吃饭去。”说着,闫守山一把拉起汲泾源,往厨房那边走去。
“大嫂,您也一块坐下来吃点吧。”汲泾源礼貌地朝局长夫人望了一眼。
“别客气!小汲,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老闫每天回来的都晚,等他回家时,我早都吃过了。这样的日子都几十年了,我们家都习惯了。你们抓紧去吃吧。”说完,冲汲泾源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卧室方向走去。
“来,泾源,我们家就是这样,不用管她,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天,你是初次端我们家饭碗,咱俩就喝两盅,给你解解乏。”闫守山边说边从柜里掏出一个方瓶特曲和两个小酒盅。拧开瓶盖先给汲泾源倒满,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酒盅也满上。
“泾源,这段期间你辛苦了,我代表个人向你表示感谢,先敬你一杯。”闫守山端起了酒杯说道。
“闫局,谢谢您的关心,这些都是我分内的工作。说句心里话,我不怕工作累,就怕自己不能胜任,辜负了局长您的信任。就拿眼前的这个事说吧,案子迟迟没有进展,我们的人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的牺牲吧。”汲泾源说着,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歉意。
“泾源,话不能这么说,你们的难处我心里清楚。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在明,敌人在暗,甚至是处于我们的内部,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还记得老局长在退休之前曾经提醒过我,说我们的内部可能有鬼,这也是老李生前反映过的。我们不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是一直没有发现敌人的蛛丝马迹,直到现在老李的事情发生。”
汲泾源听着闫守山的话,可以明显地看到对方的眼里闪烁的一丝泪光。他猛地将酒盅端到嘴边,一饮而尽,并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酒盅,有种要把它捏碎的感觉。
“干!”闫守山随即将酒干下。
“闫局,我想..”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汲泾源的话,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