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serker再次举起王剑。
小次郎闭上了眼,说,“谢谢。”
巷口飞驰而过的炽白车灯擦过Berserker的瞳孔,流转的光芒与鲜艳的红色瞳仁相映;这位骑士王的表情变幻全部深藏其中,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血色琉璃。她无视四周残败的景象,踢开碍路的碎石,钢制的骑士靴踏在砖石路发出响声。她冷肃的声音回响这个死巷,如高高在上的审判员作出最终的判决,“在此留下你的头颅,小次郎。”
“这是实在别无他选才能做出的决定啊。幸好。”小次郎微笑,“能支撑在下继续战斗的东西,所剩无几。”
“……”Berserker挥剑杀敌的动作忽然停止,王者之剑举在半空却无法落下。身着黑色铠甲的少女面无表情的远眺,在她身前的小次郎忽然如影子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什么?”她冷不丁的问,这位骑士王带着迷惑、不解、甚至少见的愤怒,“你一直是我所尊敬的对手。行之以骑士礼,竭之以全力;但恕我无法原谅一个逃兵,不论对决场、战场。小次郎……我在此发誓:我会亲手斩下背弃道义之人的头颅,缚于邢架之上。”
……
“为什么?”小次郎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我可是救了你这旧时代的流浪犬一条命啊。就算不会答谢不会乞好,至少也“汪”一声给施救者来听吧?”
“Master所做之举,所行之事;对于普通人来说真是令人感激不尽。”小次郎按住自己的腰间,轻声说,“但在下是一位武士,武士有武士的守则,武士有武士的骄傲,武士有武士的所为与所不为。”他的表情忽然悲伤,举起了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瞳孔中是看不透的深深阴霾,“Master,作为一个不称职的Assassin,在下衷心的感谢您的援手;但作为一名武士,在下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这次换他来问为什么了,作为耗费了一个珍贵的令咒召回Servant的Master完全一脸懵逼,散步懵逼;不明懵逼,宇宙懵逼。
尽管年纪轻轻就身为一派掌门,但少年一直认真的遵守着“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认输”、“认输就等于没事”、“没事就等于没输”的念头……然后他就能再次登门挑战,一直到赢为止。
少年的无底线不止于此——实在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打不过他们我就加入他们!当他们把自己当成是一伙的之后,同流合污的少年就能偷学他们的本领,然后打败他们。
因此抱着“比我强的敌人都比我老,我能靠着年轻耗死他们”、“比我年轻的敌人都不堪一击,我能直接上门打死他们”念头的少年永远无法和怀有“一个优秀的武士征战一生永远不会在后背留下刀疤”精神的Servant谈到一处。
“很久以前,浪迹四地的在下曾听闻:武馆中,如果有见到后背留有刀疤的武士;其余的武士就会嘲笑他,Master知道是为什么吗?”小次郎说,“因为背后有刀疤,就代表他上过战场。”
“……你们是在笑他没被砍死嘛?”Master很微妙的猜测。
“不。我们倒不至于恶劣到对上战场的英雄这种态度。”小次郎说,“这是因为他当了逃兵。只有面对敌人时逃跑,刀才会砍到后背上,这是一名武士的耻辱。其余任何地方的伤疤都可当成征战的荣耀,唯独后背的伤疤,是武士之耻。”
“难道你们都不会被偷袭吗?”
“Master,我们武士信仰的是堂堂正正的对决。拔出刀,报上名字,致敬,然后对决。不容插手,不容阻止。没有谁无聊到特地去砍一个武士的后背——只要你这么做了,你就是那名武士的一生之敌。”
“啊……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少年说,“这样的对决真SB……不,真令人神往。”
“可武士的身份,也是要用对手的地位来衬托的啊……在下一生所逢之敌无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对手能引起在下的重视。直到在下遇见她,她何止是想象中的豪侠?在下面对的何止是一位普通的对手?Master,她是完美的Servant,遵从、正义、谦卑、良善、宽容、礼仪、高尚……是一位毫无瑕疵的骑士,也是在下……奢望的对手。”
“好高的评价。但要我来说,那个家伙还是A到B之间吧……”少年突然住嘴。
“A到B之间?这是评分吗?”
“啊哈,啊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少年没敢说出这是他用望远镜盯了半天才目测出来的胸部大小。
在Assassin和Berserker打斗之时少年就冒险爬到了附近一家六层高的居民楼天台蓄水池边用望远镜观战,小次郎知道这件事,因为少年用“观看高手之间的战斗有助于我的成长”来回答了他——实际少年只是一个劲的在盯着美少女的胸部看,以及在她高高跳起斩击自身Servant时祈祷风系大魔法师召来一阵掀裙之风让他看见美少女的小裤裤。
“相较于此,在下才无法容忍自己不做解释不留声讯,一声不吭的消失在对决之中。”小次郎淡淡的说,“何况,在下如今再无一战之力。武士讲究刀断人亡,在下的爱刀连同武士的荣耀一同丢弃在那个地方。您捡回来的,仅是一个身无长物的破落浪人,一手自以高绝的剑技也难登大堂之雅,除了整日沉溺在挥刀斩些飞燕落叶之物中再无所长。既不会家务亦不能灵巧的打点Master的生活,此时的在下,恐怕还比不上路边售卖的奴隶。”
小次郎陡然以这样的一句话结尾,“一直多亏Master的照料与费心,在下只能徒劳的道谢,只能这样。”
“没别的话了吗?”
“在下……想安静一会儿。”
“在你到天台上思考自己是跳楼死还是怎么死之前,先告诉我——你是抱着什么想法参与进这场圣杯战争的?”少有正经时刻的Master认真的反问了这位沧桑的剑豪一句。
“或许是……”小次郎一笑,“拔出剑来,再挥挥,再听听它在空气中的吟唱吧……真正的在下早葬于无名山野,坟头落满山樱。徒剩一股不甘的执念来到此地,妄图一人一刀战败各地的英豪。早已死去之人还怀着这种念头,真是可笑啊。”
“那就继续战斗下去。”Master斩钉截铁的说,“世界上没有不会失败的人。我从小到大都在品尝着失败,一直被扒光衣服,耻辱的沐浴在胜利者的轻蔑眼光中。但我不会放弃挣扎。我曾听过一句话,梦想不会逃跑,会逃跑的永远是自己;小次郎,我一直牢牢的攥紧了它没有放手,怎么打骂都死不放手,即使有时会成天的抱怨哀嚎悲叹,但我一直在坚持着。我说过我会拿到圣杯挽回道馆的荣誉!作为一个失败者来说这句话可信度确实不高。可只要不放手,牢牢的抓住梦想的尾巴!总有一天,我会实现它。”
“了不起的志向。”小次郎说。
“是啊,了不起!我自己都这样觉得。所以你要放手吗?懦夫!”
小次郎笑了笑,“在下接下这个绰号。”
“懦夫!懦夫懦夫!懦夫懦夫懦夫懦夫!”被小次郎气到的Master连连大喊。
“懦夫只需叫一遍就可以了,在下知道这是在称呼自己。”小次郎说,“Master有何吩咐?”
“懦夫,我能骂你吗?连同你的祖宗十八代!”
“Master,劝您最好还是在在下听不到的地方骂,这个对于在下与您都有好处。”
“你不止丢了刀,连你的尊严、骄傲、自信、组成你——“佐佐木小次郎”的一切因素都丢在了那个刻满你失败痕迹的巷子里。小次郎,我告诉你,武士背后的刀疤不是不能弥补。是的,他脱下衣服露出背面的刀疤时会有许多许多的嘲笑。可当他转过身露出自己布满全身的狰狞伤疤时,大厅还会响起嘲笑吗?他当了逃兵,可是他用尽全力去弥补了,他的荣誉比耻辱多上百倍千倍!武士们会向他致敬,会称他“真正的英雄”,而背后的伤疤在此时也早已是他诸多荣誉中的一条。”
少年蓦然伸出食指,指向满脸惊愕的小次郎,用尽全力咆哮,“而你!背后有了一条刀疤就自暴自弃,认为人生黯淡无光,这是懦夫中的懦夫所行!你一直说自己是个没名字的孤魂野鬼,可有时候又把自己当做一个叫“佐佐木小次郎”的孤高剑豪,事后说成是嘴误。但我知道,你向往他啊!向往成为“佐佐木小次郎”。一个武士难道连承认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吗?你拔出刀来,首先为的是你自己而战!如果你真的有勇气!你就在这里承认,你就是“佐佐木小次郎”!你就是那位所向无敌的剑豪!和我这个不称职的Master——一起去实现我们的梦想!一起去取下我们的圣杯!能做到吗?能做到吗!”
“真刺耳。”小次郎说。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少年如今却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总算理解自己班主任对自己语重心长一大堆,最后自己却只“哦”的敷衍一声时的感觉了。这个家伙……自己刚才简直是掏心掏肺啊混蛋!!结果换来一句“真刺耳”,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话吧?
“在下一直叫佐佐木小次郎,从未改变。”小次郎忽然说,“同时,在下一直是您的剑,直到为您取得圣杯为止,这点也从未改变。至于梦想这种东西……”他的步伐加快,淡紫色和服的身影走在前方,只余下一句,“……只是小孩子玩意,而已。”